西化的萬科與傳統的文化
我很驚詫於王石的10元捐款論,初聽到有些不可理解,後專門看了王石的博客,瞭解了來龍去脈,也深爲王石感到惋惜。
王石一手打造的萬科,有太多其個人價值的影子。外界素有“文萬科”的提法,以西方價值觀爲核心,提倡西方的人文精神,重製度規範和權利義務。
本次抗震救災前期王石的言行,不是特立獨行,也不是某些網友罵的自私自利,而是他從企業運行規律的角度出發,所表明的一個企業家對企業從事公益事業的冷靜思考。但一向在光環中、被媒體和企業界奉爲榜樣的王石,大概沒有想到,他在這次大災難前所表現出的冷靜,被認爲是一種冷漠。
我也覺得冷漠,王石代表的是相當一部分中國精英階層內心深處的價值假設和文化信念,如果我們不加以分析、反思,即使王石道歉了,即使萬科稱自己捐了1億,都無法去除價值迷失帶給中國社會的威脅!
王石的假設
依我來看,王石的假設有3個方面:
首先,對得起自己的員工最重要。萬科的核心價值觀是“創造健康豐盛的人生”,這一次王石提出的捐款以10元爲上限,本是好意,怕這種捐款給員工帶來負擔。但很不幸,他說的話被人誤解爲缺乏愛心、冷漠,甚至被自己的員工誤解。
其次,企業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是對社會盡到了責任。王石認爲,對於萬科而言,最大的社會責任就是蓋好房子,引領行業的發展,滿足員工的需求。但如果把這個與萬科只捐200萬結合起來,大家就覺得這好像是狡辯,萬科太自私了。
第三,萬科的捐款已經不少了,如果所有的上市公司都捐200萬,那是一筆很大的數字。王石的邏輯有些簡單,經不住推敲,因爲企業的差別很大,房地產公司的利潤要高得多,難免讓大家覺得王石太“小家子氣”。
王石此時的言行顯然是破壞了抗震救災的氛圍,不被圍攻纔怪!
西化的萬科遭遇到傳統的文化
實事求是地講,王石的假設沒有錯,錯在說錯了時間和缺少了一些人情味。
萬科的做法從公司運營的角度判斷沒有錯,但從道德層面判斷,卻又大錯特錯。有人說王石:不管你征服了多少座高峯,但你的心靈卻高不過一座墳頭。
萬科的價值觀是西化的,但這一次卻遭遇到中國傳統文化的劇烈衝擊。
王石曾說:“中國企業的文化,最基礎的一種是家族式、權威式的,換句話說是專制的,需要領袖人物帶着大家往前走。這個領袖是家長式的,不但要有權威、粗暴的一面,還要關愛下屬,甚至關心他們的結婚問題、小孩問題,這是中國的傳統。但是,顯然現代企業和這個是衝突、矛盾的。現代企業需要的是法律、契約講明大家的關係,講的'是以利己爲前提的合作,講的是法治秩序。”
王石瞭解中國文化,也瞭解西方文化。他選擇了西方的價值觀和文化假設,並將之運用到了萬科的經營上。萬科將平等、開放、規範、契約精神等西方文化的核心運用到了企業,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這就是萬科所謂的“人文精神”。
萬科的價值觀“創造健康豐盛的人生”,其內涵有四:客戶是我們永遠的夥伴;人才是萬科的資本;陽光照亮的體制;持續的增長和領跑。其核心在於第三條,“陽光照亮的體制”是一種比喻的說法,萬科的詮釋是--對內平等,對外開放,致力於建設“陽光照亮的體制”;專業化+規範化+透明度=萬科化;規範、誠信、進取是萬科的經營之道;鼓勵各種形式的溝通,提倡信息共享,反對黑箱操作,反對任何形式的官僚主義。
東西方管理的最大不同,在於後者選擇了法制,前者卻偏向人治。由於出發點不太,各自對“人”這個概念的解讀也不同。西方法制社會存在着一個基本的假定,簡單講就是他們認爲人性是“惡”的,人總會本能地尋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所以需要契約和規則;而東方則不然,強調“人之初,性本善”,認爲人是值得信賴的,強調道德和教化的力量。
雖然經歷了民主革命和改革開放,但中國傳統文化對中國人價值觀的影響,是根深蒂固的。
比如這次大災難,就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集中體現:
首先,中國人講“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在這樣一個災難面前,中國人的集體主義熱情被激發出來,但王石的講話,無異於給大家潑了一盆冷水,王石講的是一個人、一個企業的“小家”,而現在社會需要的是“大家”,境界層次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其次,中國文化講感情,中華民族是個講親情的民族。而感情和親情都無法用錢來衡量,中國人喜歡說“命比天大”,爲了救命可以不顧一切,不計得失,強調的是精神和道德價值。西方人則信仰上帝,沒有什麼比上帝大,因此人命不是最大,要符合規則,比如美國大片《拯救大兵瑞恩》講的就是這個道理,瑞恩的幾個哥哥都已殉國,根據規則,他就可以免服兵役,爲了找到他,還犧牲了幾個人。拯救大兵瑞恩的士兵不是因爲道德高尚,而是他們要盡義務。西方人講的是權利義務關係,中國人則講道德,要求犧牲自我、成就他人,所謂“捨生取義 ”。王石的講話與西方的價值觀是一致的,但與中國文化有很大的不同,王石在這個時候講這種話,當然要遭到口誅筆伐。
萬科沒有錯,王石需要思考的不是所謂的“青澀”和“修養”問題,而是他大力標榜的“人文萬科”的文化內涵,是不是需要更能融入一些傳統文化的要素,這是王石需要思考的,同時也是很多類似企業家需要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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