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澳,歷史的冊頁散文
1
南澳是得天獨厚的。這兒藍天如洗,碧水映空,海在潔淨的陽光下,平平帖帖地延展向天邊,延展向想象之外的地方。人,站在島上,面對大海,面對着無邊的海天,看朝陽下船帆如鳥羽,在天際線上輕快地滑過;看海鷗掠水飛翔,翼尖偶爾沾一下水面,飛向遠方去了。一顆心,此時也一片清亮,一片輕盈,不着一絲力氣,沒有一星渣滓。
這時,真想化爲一片雲,在海上隨着船帆上下。
這時,真想化爲 一粒水珠,融入南澳的海中;化爲一粒沙子,融入南澳的沙灘上;化爲一朵花,一片葉子,或者一聲鳥鳴,融入到南澳的歷史深處。
南澳,永遠是一部凝固的歷史;南澳,又是一幅立體的圖畫:它是一部厚重美麗的冊頁,讓人沉醉,讓人低徊,讓人行走其間,悠然產生一種浩然跌宕之氣。
2
南澳很小,由三十七個小島組成,如一串散落在藍天碧海里的珍珠。至今,這兒人口仍沒超過十萬,小如蒼天大海間的一芥,小如歷史長河中的一滴水珠。
可是,南澳,又是一個民族精神的凝聚點,是一段遠去歷史的記憶。
看南澳,必先看宋井。
宋井,位於南澳島雲澳鎮澳前村的東南海灘上,石雕井欄,顯得古樸,莊重。井欄呈鬥形,傍着海灘。旁邊,巨石堆壘,有的如鬥,有的如屋。石頭呈瑩黃色,孤獨寂寞之中,透着一種硬氣,一種磊落之氣。多少年了,這石這井,面對大海,看潮漲潮落,依然如故,渾然未改。
幾百年彈指一揮,斯人遠去,宋井長存,一如當年的那段歷史,一如歷史中的那批來到這兒的人,慷慨中有悲壯,孤寂中有抗爭。
那時,已是南宋末年,大元騎士,在他們不世出的帝王忽必烈的帶領下,騎戰馬,仗彎刀,橫掃歐亞,席捲巴蜀,最後打到杭州,滅掉那個沉醉於青花瓷一般山水間的南宋小朝廷。可是,在國破家亡中,一羣不畏死不服輸的人,沒有向蒙古彎刀低頭,沒有向蒙古人的殺戮跪下,他們在陸秀夫張世傑的帶領下,來到這兒,來到這座當時的天涯孤島,建立了一塊最後的根據地。
這兒沒有淡水,他們就開始掘井。
這兒沒有房屋,他們砍樹伐茅,建立住所。
他們用自己的行動,還有自己的不屈,向橫掃天下的侵略者發出自己的怒吼,發出自己的抗爭。雖然,崖山一戰後,他們離開這兒,再也沒有回來,他們一個個沉入江中,或成忠魂,或爲鬼雄,可是南澳卻記下了他們,記下了他們的笑,他們的`哭,他們的喜怒哀樂。
這兒有宋井,有美麗的傳說,將他們的最後時刻定格於此。
這兒有一羣他們的雕塑,面對着長天大海默默地遠望,
這是一羣孽子孤臣,是一羣不甘屈服的靈魂,雕塑中一文一武,眉攏莊重,端直而立,文臣是陸秀夫,武將是張世傑。而中間端坐着的就是楊太妃,趴在她膝蓋上笑呵呵的,是七歲的末帝趙?m;旁邊站着的大一點兒的孩子,是端宗趙罡。他們站在這兒,站在遠離臨安千里之遙的海邊,靜靜地望着遠方,是在遙望故園,還是在思念故國?或許二者兼而有之吧。
雕塑很傳神,將他們漂泊此地的憂傷、堅強、決絕,表現得淋漓盡致。站在這兒,一切都靜止了,你的耳邊,彷彿能聽到他們的偶偶私語,能聽到他們內心的獨白,能聽到他們不屈的吶喊。
端宗趙罡不久之後落海驚悸而死,死時十一歲。
張世傑兵敗,不願突圍,隨船沉沒,溺死海上。
末帝趙?m被陸秀夫揹着,蹈海長逝。
楊太妃面對兒子離世,大軍瓦解,長嘆一聲:“我忍死至此,希望破滅,爲什麼還要活着?”也隨之跳海。
這是一羣不屈的靈魂,是一羣失敗的英雄。南澳,將它凝固下來,將它用石頭記錄下來,放在藍天大海間,放在碧樹青山間。閒暇時,每一個從漢字竹簡中走來的人都來看看吧。看上一眼,一種英雄氣,一種烈士血,自會在一個民族的體內排山倒海,潮漲潮消。
3
島上,另一處歷史遺蹟則要比宋井晚上幾百年,可是,它和宋井竟完美地互爲映襯,互爲表裏,合二爲一,展示着一個民族的靈魂。這,就是南澳總兵府。
南澳總兵府位於汕頭市深澳鎮大衙門。
這個總兵府,和其他總兵府相比較,規模較小,不夠宏闊。但是,紅牆黃瓦,立柱高聳,矗立在島上,仍不失大氣,不失莊重,更不失歷史的厚重感。在這兒,戚繼光曾練過兵,俞大猷曾剿過倭,這兒的小島上,曾有人月夜擊劍,高歌長吟,“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橫戈馬上行”。
多少年前的煙塵,已隨着歲月悄悄散去,倭寇遁跡,海疆無波,將軍騎着馬,帶着他的百戰健兒越走越遠,走成歷史深處的一座紀念碑,走成這兒最高聳的風景,走成華夏子孫心中永遠的長城。今天,當我們來到島上,面對這遺蹟,面對這府第,不能不產生一種高山仰止之感。
總兵府已很老了,如同一個滄桑老人,它建於萬曆四年(1576年),至今已四百多年,可是,它又青蔥着,茂盛着,洋溢着一種蓬勃的生命力,洋溢着一種生命的張力,一如府前的“招兵樹。”
這樹,是一棵古榕,它是一種南國的樹,更是一種生命力旺盛的樹,據介紹,它與此府同歲,至今也已四百多年。
樹很高,二十多米,樹冠直徑三十多米,枝幹如鋼鐵,如虯龍,伸展向空中,伸展向潔淨的陽光裏,把一片片葉子,把蓬勃的生命灑向藍天,灑向大海,灑向每一個來這兒旅遊的人的心裏。
當年,鄭成功來這兒招兵,曾留駐於此。樹下有碑文曰:1646年,鄭成功背父抗清而兵將戰航百無一備,遂與所善陳輝、張進乘二艦從福建來南澳,在此總兵府前榕樹下升起帥旗,招舉義兵……
也就是說,這兒是鄭成功的起點。當年,他就是從這兒起兵,長劍向天,號角連營,帶着一羣鐵血男兒,踏上征途,走向疆場,並最終跨海遠征,打敗荷蘭侵略者,收復臺島的。南澳記得這位英雄,記得這位將軍,用一尊雕塑,將他留在這兒,也留給歷史。
記住南澳,記住這個小小的總兵府吧,這兒,彙集着天地靈氣,匯聚着民族英氣,更匯聚着一股不屈不撓之氣。
4
來南澳,不能不看海,海,就在前面的沙灘上擊起浪花,海在遠處的天跡奔跑一線,海衝向礁石撞出無數的雪浪花,海,又將船隻襯成天邊一蟻。
藍天下的南澳島,平靜潔淨如一尊細緻的青花瓷,泛着淡淡的幸福的釉光。島上翠樹如洗,風車在潔淨的陽光下猶如一個個巨臂,遠處的島嶼在海水浮沉中,猶如玲瓏的美人痣。
海灘上,一羣羣遊人在水中嬉戲着,笑鬧着,聲浪與海浪一起飄蕩起來,一直飄蕩到空中。
尤其是朝陽初起,或夕陽西下時,一切都沉浸在葡萄酒一樣的色澤中,讓人沉醉,讓人心靈舒展,讓遊人的一顆心化爲一片鳥羽,凌空飛揚,飄若無物。
南澳的美是博大的,又是細膩的;是雄渾的,又是精緻的。走在這兒,你彷彿走在一個民族五千年行進的歷史中,有悲壯,有硬氣,有不屈,有勇敢,更有一種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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