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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相報告散文

報告1.36W

病相報告散文

二零零五年初冬,開始有點凍臉凍手了。

我的肌體好像出了什麼問題!突然不舒服起來,脖頸發硬,不敢左右扭動。動了就抽畜的疼,疼的往心裏鑽。可你用手去按去抓,居然沒有任何的痛感。好生奇怪的頭腦,立即就產生起風暴,在網絡上瘋狂搜索數日,大體得出一個合乎情理的結論:頸椎病。

病到了什麼程度!怎麼治療!一種對疼痛的疑惑和擔憂,讓我踏進了一座三甲醫院

骨科的病人真多,整整等了兩個多小時,我坐在了一位專家面前。他還年輕,四十多歲,不大喜歡聽述病情。我的感覺還沒說完,檢查單已經開出:頸椎核磁。於是預約、排隊,三日後拿到幾張半透明的膠片。我的骨胳在那裏排序着,很美的弧形,像黑暗中的花朵,印在那張黑白半透的世界中,我的痛苦也就隱藏在其中。我帶着滿滿的期望,等待着這位醫生的審判。

我進去的有點早,醫生正在看病。是一位年少的農村姑娘,長得挺俊,留着兩條長長的辮子,兩隻大眼水靈靈的。醫生問話,羞答答地說不完整,站着的父親便替她回答,父親很老實,不大會說:孩子正在讀書,老是說她腳後跟?洌?荒芟露住R繳?盟?露祝??兆拋觶?醬味級撞幌氯ァR繳?垂??慕鷗??悶鵡欽啪齠??說慕浩??了夾砭茫?玻骸罷獠∫?質酢!薄班蓿』掛?鍪質酰俊備蓋椎謀砬榱⒓脣糉牛?剩骸胺親霾恍新穡 薄安蛔齙幕埃?⒆詠?綽範甲卟懷閃恕!幣繳?薌峋觥8蓋卓醋藕⒆櫻?凵裼鍬氫瑋紓?⒆佑行┪肪澹?郯桶偷贗?鷗蓋住N業男囊參???林亍?/p>

“手術咋做呀!”父親看着醫生。“把腳跟的筋切斷。”醫生講。“什麼!筋斷了娃咋走路呀,不就殘廢啦!”那位父親被這句話嚇得要死,神情緊張的不得了,滿臉通紅就再也講不出話來。醫生笑了,說:“我能把好人治成殘廢嗎!現在醫學這麼發達,安個金屬卡子就行了,沒你想的那麼可怕,換的人多了,治好後保證讓娃跑着去上學。”父親依舊忐忑不安,把孩子樓在懷裏。

“你們考慮,要做我就開住院證了,儘快安排手術。”醫生望着那位父親。父親仍在遲疑,醫生又說:“病不敢再耽誤,越早治越好。”父親問:“得花多少錢?”“兩三萬吧。”“我沒帶那麼多錢呀!”“先交個門檻費五千就行了。”“我只帶了三千,沒想到要手術。”“三千也行,我給你寫個條子就辦了。”這位父親總是在遲疑不決中讓醫生開了住院證,領着孩子辦手續去了。

我望着這對父女,心裏隱隱地透出一種擔憂,真爲這個俊俏的農村小姑娘感到惋惜。我想象不出用金屬做替代將會給這個孩子的未來帶來什麼!在孩子的一生中這個決定究竟是禍還是福呢!而這個決定的出發點有沒有參雜其它因素?

我突然變得不安起來,一種莫名其妙的畏懼隱隱襲來。我坐在了醫生面前,看着他拿起那張半透明的膠片,翻來覆去的看。我就像一個即將受到判決的懦弱的囚徒,眼巴巴的等待法官的宣判。或許我會被健康拋棄,從此戴上頸椎病的帽子;或許我是庸人自擾,自己嚇自己。此刻的我已是全神貫注,靜候判詞。

“你的手麻不?”醫生髮問。

“不麻。”我答。

“沒有麻過嗎?”醫生又問。

“沒有呀!”我有點疑惑。

“肯定會麻的,已經壓迫神經了怎能不麻!你的椎間盤突出很嚴重,而且幾個地方都有問題。”醫生的語氣非常確定。

我的手心開始出汗,心跳加速,看來頸椎病確診無疑了,而且很嚴重。

“醫生,疼痛是頸椎引起的嗎?”我問。

“是呀!神經受壓的反應,必須儘快治療。”醫生說。

“怎麼治?”我急切地追問。

“手術。”醫生絲毫不顧忌我的感覺,立刻說出這兩個字。

“有這麼嚴重!保守治療能行嗎?”我似乎帶點祈求的語氣。

“嚴重。只能手術。”醫生冷若冰霜。

我的頭腦立即膨脹起來,一片混亂,想象自己被捆在一張白色的牀上,蓋着藍色的布單,有人在我的脖頸上動刀,我能聽到金屬與骨頭咯咯的較量聲,我似乎再也站不起來了……這種恐懼突然讓我強硬起來,對醫生講:“不做手術,保守治療吧。”

“現在都是微創手術,很有經驗的,不會有多大痛苦,恢復也快。”醫生反覆強調着。

“讓我考慮一下吧。”我沒有退步。

“好吧!現在醫生得聽病人的。”醫生突然幽默了一句,又講:“只要感覺手麻立即來找我。”說着遞給我一張名片,一再強調他出診的時間。

走出醫院,我的心變得十分複雜,是擔憂自己的病情!還是擔憂一種隱約感觸到的東西,這種東西讓我害怕。忽兒又想起那對父女,他們真去做手術了嗎!

而後的一段時間,我的病情發生了變化,頸間疼痛漸漸消失,腰間的肌肉開始疼痛難忍,又去了一家大醫院,仍然找了一位專家,看過那些半透明的膠片,診斷的結果是:我的疼痛與骨骼無關,屬肌肉勞損,我如釋重負。

還是朋友介紹了一個民間小醫院,貼了半月的祖傳祕方膏藥就完全治癒了。而後的若干年,我竟忘記了自己還有過頸椎病,倒是這段經歷牢牢地留在心裏。

我的膽囊上有塊息肉,是數十年前一次體?聳狽⑾值模?琢0憒笮。?頤輝諞狻R晃灰繳?笥煙嶁閹擔骸耙?⒁夤鄄歟?磕曜詈米鮃淮渭觳欏!弊裾賬?囊餳??嫋僥耆ゲ橐淮巍U庵旨觳槌中?聳?嗄輳?強橄⑷餼蛻?さ暮藶?5笨吹剿?擅琢3さ攪宋辶?齪撩資保?趴?賈厥悠鵠礎?/p>

我選擇了一家以微創手術摘取膽囊而出名的'醫院,結識了那位頗具聲名的專家,每次就診,他總勸我:“儘快手術,以防惡變。”我也與他打趣說:“還沒長到一公分嗎,你不是說一公分以下可保守治療嗎!”“你就不怕惡變,早摘除早安全啊!”當然我也諮詢過醫生,觀點總是不同。有說膽囊摘除弊大利小,對腸胃的影響很大。也有堅持非除不可,以防惡變影響生命。但有一點是共同的,只要不迅速增大,不超過一公分可以考慮保守治療。

我並不熱愛我的膽囊,它爲我的生命輸送了幾十年膽液,哪怕我再不待見它,它都不會埋怨我。它對我是無私的,這種無私居然讓我無視它的存在,突然一天感覺不舒服了,纔會想到它,想起平日海吃海喝時就沒顧及生命中的那些器官,損傷於它。但這種息肉的滋生是無法防範的,它與膽固醇結晶有關,需要關注它,防範於未然。

在以後連續數年的檢查中,醫院的檢查報告單上,息肉竟然不斷增大,最終跨過了一公分這個令人擔憂的界限,我懷着忐忑不安的沉重心情,又一次問診那位專家,他毫不客氣地講:“你是保膽呢,還是保命呢,這個道理總該懂吧。”我啞口無言,心情異常沉重。一段時間裏,開始醞釀有關摘除膽囊的問題,計劃做一個無膽之人。

偶然一次機會,我去查體做彩超,特別要求醫生檢查膽囊部位,告訴她我的息肉狀況,結果出乎意料的是息肉居然變小了,小到了六毫米。我不大相信這個檢查,更不相信十毫米的息肉平白無故的就縮小,這從醫學上是無法解釋的。可我心裏卻生出某種希望,更是一種期盼,但願這個數字能給我帶來福音。我懷着這種心態連續去了兩家大醫院,結果令人吃驚:我的息肉確實定格在六到七毫米。

我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家因膽囊手術而聞名的醫院究竟出了什麼錯?這個疑惑不解的問題讓我思慮很久……這個差錯究竟出在哪裏!我諮詢過一位醫生朋友,他告訴我還是換一家醫院繼續觀察,至於爲什麼讓我換醫院,卻笑而不語。我的那種疑惑始終未解,一種更大的擔憂隱隱而生。

我活過了六十多年,沒有感受過痔瘡的滋味,但人都說十男九痔,這不突然一天我就有了某種症狀。便後發現紙上有血,芝麻點大小,很新鮮。我懷疑有了痔瘡,可我什麼感覺都沒有,沒有憋脹?洌?揮邢倫垢?揮型殉齦贗獾畝?鰲N頤輝諞饉??且蛭?黿鍪腔騁傘;騁傻畝?魘遣豢山??糯蟮模?糯蠡岷λ廊恕O執?說木?裱沽?洗螅??窕疃?岣唬??鬥段?釉櫻???蛭?硤迥掣霾課換騁捎脅。?闥夾鞣裳錚??也虜猓?峁?〉矯揮校?椿忌狹私孤牽?侔偎疾喚餳潭?⒄溝揭鍾簦?愕萌嘶肷淼牟蛔栽冢??找繕褚曬淼摹?/p>

偶然一次去醫院,順便掛了個肛腸科,因爲這家醫院肛腸科很有名。坐在一位專家面前,很有信心的告訴病症,總想不過就是幾個小血點的事,開點痔瘡藥就行了。他讓我躺下,很快地查了一下,說:“你的痔瘡很嚴重,裏外都有,屬於混合痔。”“是嗎!”這個結果讓我意外。以前從未感覺什麼,一旦發現就到了嚴重程度!我問:“怎麼治呢?”“只有手術。”醫生很堅決。“能不能保守治療呀!”我在尋找希望。“沒用,只有手術。”醫生回答着直接就開了住院證。我拿着那份住院證不知所措,最終回了家。

從開始知道有了痔瘡,我的感覺就變得異常敏感,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的出口,在每次履行任務時會是個什麼狀況,現在就有了細心的體會。過去認爲解手是一種享受,每次必是帶上一本書,點上一支菸,吸着讀着還會琢磨一段文字,構思一篇文章,其樂無窮。現在才知道久坐久站久蹲茅坑都是產生痔瘡的根源,這種認識的改變,自認爲的一種享受從此結束,開始執行速戰速決的策略。這種改變總是含着不悅的成分,因爲有着一種擔憂和顧慮。

我開始關注痔瘡的治療,發現了一所馬應龍肛腸中醫院,完全是爲着討教中醫保守治療的方子而去。我被引導小護士領到一位醫師面前,有五十多歲,善談、敏捷,聽過我的述狀,立即就把這所醫院光榮歷史公佈給我,說我來對了地方,接着便給我做檢查,我按照要求跪在一張牀上,翹臀待查。

我萬萬沒想到,這次檢查給我帶來的痛苦真是難以名狀。我看到一個直徑幾乎兩公分,有一尺來長的透明管,重重的插入肛內,我就像觸電一般,刺辣辣的憋疼即刻從那個部位射向全身。我忍着這種難堪的痛苦,手心都攥出了汗水。心想這輩子幾十年拉屎拉尿,最痛苦的知青下鄉年月,吃了將近一月的高粱米,幾天解不下手,終於盼得一個想字,可蹲在塬畔那棵柿子樹下,用盡全身力氣硬是半個小時解不下,那種力不隨心的痛苦,想象起來也抵不上這種插管。接下來便是那位醫師熱烈的話語:“你的情況很嚴重,肯定有脫出現象,儘快手術。”“我才發現的呀!沒有脫出感呀!不能保守治療麼?”我與他在較量。

“咋可能呢!你的病不是現在得的,已經很嚴重了,你的感覺也太遲鈍啦!”醫師有點不耐煩。“我病到了什麼程度!”我還在問。“如果分爲三級,你已經到三級了。儘快手術,不要耽誤。”接着他又開始宣揚醫院,炫耀醫師的水平,我是越聽越有了逆反,最終在我的要求下,開出了一大包的藥,有吃的擦的塞的薰的,看來出口有病比進口難治呢。

我說的難以名狀的苦惱現在纔開始。就在我檢查後的第二天,我發現自己真的脫垂了,居然不能輕輕鬆鬆地走路,感覺肛口在下墜,墜的人心慌意亂,沒有了好心情。難道說我的病情真如那位醫師所講,到了嚴重程度,非得手術不可麼!突然又想,會不會是檢查時刺激了原本傷痛的部位引起下墜!整整兩天我都處於這種不安狀態。而後的數日裏,下墜感慢慢減輕但始終都有。

爲了解除下墜的煩惱,我去了一家大醫院,又坐在一位教授面前。他看過那份乙腸鏡報告,說:“有些發炎水腫,用些藥就可以了。”他這麼輕鬆的話語讓我立刻愉快起來,我把前面的看病經歷告訴他,他笑道:“現在負責任的醫生不多,都爲了創效益啊!”“這樣會害人的,小病說大,過度治療呀!”我有點氣憤。教授沒有講話,只是笑笑。

“我的病到底是個什麼程度?”我仍不放心。

“很輕,可以不用藥,熱水坐浴慢慢就恢復了,再做做提肛運動更好。”他講。

最終我提出用藥,教授也只給開了一盒藥,吃了不到一週症狀完全消失,恢復了常態。

這段經歷,讓我的思想變得好複雜,想起顧城的一段話:人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再簡單不過了。人世所以鬧得這麼複雜,蓋是因爲加進了目的,一加進這個怪物,立即就複雜無比。我的這些病情,在不同的環境,遇上不同的醫生,診斷的結果竟然走向兩極。看似複雜之中必然有着錯與對的分界,而鑑別這種錯和對的唯一標準就是臨牀經驗。

我絕不懷疑做爲專家和教授級人物的臨牀經驗,而是做診斷的時候,一定參雜着某種目的。爲着挽救生命,做到救死扶傷是一種理念;爲了某種利慾,無視生命的存在價值是一種私念。這種把簡單變成複雜,把一般變成過度治療的狀況真的令人擔憂。在人的生命面前,我們究竟該如何學會尊敬,是利用它還是幫助它,這是一個物慾膨脹、人心浮躁時期的、亟待解決的精神文化問題。面對這樣的社會現實,像我這樣的病情每天不知會發生多少!而做爲自我保護意識不強的患者,又有多少人誤入歧途,想起來怎叫人不去憂心。

我的病相報告如實公示,但願人們從中記取些什麼,以便求得良醫,醫治天下患者。

2017.12.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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