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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貨不化妝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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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鮮”是南方叫法,名詞副詞拼在一處,化了妝一樣,無非想借新鮮賣個好價錢。這在大咧爽利的青島人看來就是矯情,因爲在他們眼裏,海產品的“鮮”從來不是需要考慮的問題,也不必時時掛在嘴上。一聲“海貨”,那麼隨意,那麼親切,好像在呼喚熟人的名字。

海貨不化妝隨筆

每一戶青島人家的餐桌上,兩天不見海貨將是件奇怪的事情。尤其在黃昏,左手散啤右手海貨,走在回家的斜坡上,他們必會遇上翻版的自己——樓上老王、前樓大張、老婆閨密的老公,彼此手上都有着相同的裝備,也可以說是青島幸福生活的標配。這個時候,他們與他們,會像對暗號那樣,拋出萬變不離其宗的一問一答。

“哈杯?”“哈杯。”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哈杯”與“海貨”這一對兒,一樣活泛,一樣殺口,一樣鮮豔,又一樣低微,一樣樸素。

也正是應了這樣的民風與市井,各種海貨被青島人賦予了更口語化的稱謂。比如,章魚叫八帶,牙鮃叫牙片,木葉鰈叫鼓眼,孔鰩叫老闆魚,黃鯽叫黃尖子,虎魚叫逛魚……這些入鄉隨俗的名字,像一個個居住密碼——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在青島待的年頭多少,都能聽出來。外地人會覺得這樣的稱謂實在任性,卻又想探知稱謂來源的祕密。他們笑着把蛤蜊讀成“ga la”,一是想以此作爲密碼輸入,洞開一座城市的風俗人情。二是從這種滑稽的'發音中獲得了心理暗示,暗示着自己對於陌生的觸摸已然開啓。

每座城市的日常狀態和生活氣質都體現在最普通的食物上。法國19世紀的美食家薩瓦蘭在《廚房裏的哲學家》的開篇,寫下了20條關於食物的格言,最著名的那句便是:告訴我你吃什麼,我就能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在青島,那些臨街的海鮮館,統一或不統一的容器裏盛着貝類、魚類、蝦與螃蟹,陣仗排開,一直排到館子門口的馬路牙兒上。蟄伏於犄角旮旯的啤酒屋,一向接受海貨加工,只收少量加工費。店老闆習慣從酒客手中接過海貨,打眼一看,用手一摸,就知道海貨成色如何,好的誇幾句,稍微遜色的就提個醒,讓酒客們下次採購的時候有所改進。

啤酒屋門口擺着不鏽鋼啤酒桶,在旁人看來實在簡陋,在酒客的眼裏卻是盛滿了流金的液體。與高檔酒樓的拘泥、造作相比,這裏太歡樂也太糙野了。而啤酒屋的人生更像人生本身,不必標榜格調,不必使用任何潛臺詞。

沒有新鮮海貨的日子,還有甜曬乾貨,在青島,味覺從來不會寡淡。蝦皮、海米、紫菜、扇貝柱、蛤蜊肉……風乾後的滋味愈加繁複,炒菜燉湯涼拌煮麪,撒一把,丟幾片,任它們在食材之間耍出小花招,那湯那菜那面的層次感就出來了,風情濃郁。

天氣越來越冷,越來越乾燥,正是可以讓魚迅速風乾的最好時節。大雪節氣一過,漁家的房頂上就鋪滿了甜曬魚,代代年年,從無更改。魚佬兒說,加了鹽的風乾魚一般稱爲“鹹魚”,甜曬魚都是海水洗海水泡,並無醃製。從前出海,魚多,怕靠岸後變質,捕撈上船就沿背鰭切開,一直切到腹部,去除內臟,刮淨脊骨等處的血污,在海水裏沖洗浸泡一兩個小時後,便掛在船頭晾曬。海上風大,一連三四個晴天,魚體就變得金黃透亮起來。這個時候,放到海水裏“透”一下,再晾上一天,就可以吃了。

這是甜曬魚最原味也最純正的做法。魚佬兒說,不出海的日子,他喜歡傍晚把甜曬魚剪成小塊用水泡開了,然後放上蔥薑蒜醋,澆兩勺花生油,入鍋,和玉米餅子一起蒸,蒸到滿屋子香噴噴的時候,天色剛好擦黑。在他的認知體系裏,踏實,莫過如此。

海貨,是這一方人心甘情願成爲海的臣民的物證。那些離開青島的日子,想家,其實是想念海貨的味道,它們原始簡單,或因天資鮮活而無須修飾——由此帶來的味覺固執,比永久還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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