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體育電影中的兩朵奇葩論文

摘要：電影《女籃五號》和《女帥男兵》多有相似之處，但透過這些表面的相似性，就會發現這兩部片子存有明顯的深層次不同，即“家國”和“國家”的區別;“被拯救者”和“拯救者”的區別以及“以情感人”和“以真感人”的區別。這些區別和變化恰好反映了兩部電影所處時代的社會文化心理的巨大變化。

關鍵詞：體育電影;《女籃五號》;《女帥男兵》

項目編號爲：W2008Q26。

新中國體育電影一直是中國電影藝術長河的一條重要支流。它雖不張揚，卻在默默流淌過程中不斷泛起奪目浪花。其中《女籃五號》和《女帥男兵》可稱得上是這些浪花中最爲璀璨的兩朵。這兩部影片雖然相隔近50年，但情節結構、人物設置等方面卻有着驚人的相似性，不禁令人慨嘆在百花齊放的藝術世界裏竟然也有“歷史的輪迴”。但是，透過這些表面的相似，我們還是能夠讀解出隱藏於這兩部電影背後的文化、社會乃至電影本體認識上的巨大差異。而分析、解讀這些差異性則爲進一步理解新中國體育電影發展乃至受衆心理變化滄桑的六十年提供了某種參照。

從“國家”到“家國”

兩部影片都是從女子籃球這一比較新奇的領域出發，各自傳達出符合時代要求的理念。 《女籃五號》誕生的年代是新中國社會主義建設剮剛起步的時候，雖然我國已經宣佈走上社會主義道路，但革命所推翻的那個“萬惡的舊社會”還遠未從人們的頭腦中消失。那段悲慘的記憶，那段令人心碎的日子就像惡魔一樣時時迴盪在人們的腦海中，也時時出現在藝術作品中，特別是出現在對普通觀衆有快速而直接影響的電影裏。所以《女籃五號》雖然講述的是女籃隊員李小潔克服困難、艱苦訓練，爲國爭光的故事，但這個故事鑲嵌在田振華和林潔這一對舊社會的戀人新社會終成眷屬的框架裏。很明顯這種敘事是典型的“以小見大”，是意欲通過田、李二人的悲歡離合的經歷來詛咒將二人拆散的舊社會，謳歌促成二人重逢的新社會。由此，可以看出，在“國”與家的關係上該影片的側重點還是在“國”這一邊。這種先“國”後“家”、先集體後個人的故事結構在當時的電影中是非常普遍的。那個時期的電影無論題材是什麼，情節怎樣設置，最後的落腳點總會是集體(國家)對個人(小家)的成全和解放以及個人對集體(國家)的感恩和報答。與之相比《女帥男兵》則把個人(小家)放在了突出的地位。影片雖然也編織了一個集體(北斗籃球隊)經過努力最終成功的體育故事，但稍加分析就會發現，北斗隊的這一勝利卻幾乎是聞婕一人之力的結果。影片中，隊員還是原來的那撥隊員，但在聞婕接任主教練後，無論是技戰術還是精神面貌球隊都發生了變化，並在聯賽中一路過關斬將取得了冠軍。這種質的變化，不能不讓人佩服聞婕“化腐朽爲神奇的”的個人魅力。但從集體這方面來分析，中國體育電影一以貫之的“集體幫助個人，個人用勝利回報集體”的模式卻不見了，更有甚者，代表集體最高領導的球隊老闆還成爲聞婕實現理想的阻礙。這就更加突出了聞婕個人的價值和作用。顯然，在這部影片中集體(國家)已然退居到了幕後， 《女籃五號》的由國到家的敘事在這裏變成了由家到國的敘事。由此，我們也從中解讀出新中國體育電影近六十年的發展變化軌跡： 《女籃五號》代表了那個時代國家至上、集體至上的社會文化共識， 《女帥男兵》則在不排斥上述共識的前提上極大地突出了個人的作用與價值。這與新中國文藝作品個體意識及個人化敘事的消長是同步的。

從被拯救者到拯救者

從人物形象的設置來看， 《女籃五號》與《女帥男兵》都把女性(林小潔、聞婕)作爲了主人公，且都讓她們從事籃球職業，結果也都是獲得了大家期望中的成功。但是二者成功的原因卻大相徑庭。林小潔的成功固然有個人的努力，但更多的是依靠田振華適時而周到的幫助。如果沒有田振華的幫助，小潔克服驕傲心理、急躁情緒乃至傷病等一系列困難都是不可想象的。在影片中，小潔扮演的是一處於弱勢地位的被拯救者角色，等待那個亦師亦父的拯救者——田振華的出現和救贖。 《女帥男兵》中的聞婕則沒有這樣的幸運。她周圍的主要男性非但幫助他，反而都成爲其事業的攔路虎。隊員的懷疑，同事對帥位的覬覦、老闆的逼宮……聞婕經受了一次有一次的來自男性的考驗。最令聞婕心碎的是男友高東方的不理解。由於大男子主義作祟，相戀多年的男友逐漸和她疏遠。可貴的是聞婕沒有退縮，而是憑着對勝利的渴望和對信念的堅守迎難而上。她用耐心、實力和成績一一“降伏”並拯救了這些大男人，並最終率隊獲得了聯賽冠軍。老闆高興了，男友迴歸了，聞婕實現了“自我救贖”。從被拯救者成爲拯救者，這看似簡單的角色互換實際上卻包含了新中國近六十年間中國女性在社會文化中的命運和地位的變化過程。《女籃五號》的年代雖然是“男女平等”的年代，中國女性也確實在社會、政治等層面的確獲得了與男性平等的地位。但是在社會文化心理層面上，女性還處於明顯的弱勢地位。在集體意識中，女性仍然處於男性的保護之下。這樣，林小潔也就很自然地被衆人(導演、觀衆、輿論)共謀爲被拯救者。《女帥男兵》所處的時代則大爲不同。在近三十年“改革開放”大的背景下，人們對男女平等的概念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社會基本達到了共識：男女平等不僅體現爲社會政治、經濟上的平等，也體現在文化心理層面的平等。這種文化的.平等既承認男女人格的平等，也承認基於性別差異而形成的男女心理、生理的差異性。因此， 《女帥男兵》所處時代不再刻意掩蓋女性生理、心理的應有之義(如體育影視作品對女性身體優美曲線不再刻意掩蓋)。女性領導男性就成爲影視作品中經常出現的意象，聞婕的自我拯救就是一個例證。

從以情感人到以真感人

中國體育電影大都有濃厚的勵志色彩，或勵集體國家之志，或勵個人之志。至於影片如何利用行之有效的策略和方法來書懷壯志，以達到令觀衆血脈膨脹、倍受鼓舞的目的?這兩部影片又給出了不同的答案。作爲新中國第一部彩色體育故事片， 《女籃五號》的情節建構、人物設置都可謂合情合理。影片通過林潔、林小潔母女兩代人的不同境遇和林潔、田振華的愛情線索，反映出解放前後體育運動員的不同命運。人物的坎坷遭遇和美好的情感深深地打動了觀者。該片最成功也是最引人之處就在於其巧妙而形象地傳達出了這種綿綿的男女愛情和濃濃的愛國熱情。

《女帥男兵》固然也有對情感的描摹，但影片給人印象最深的莫過於對現實生活的臨摹和戲仿。如籃球隊主帥聞婕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北京奧神隊曾經的女主教練李欣。而影片也真實大膽地揭開了當今體壇的一些傷疤。比如球星耍大牌，球隊老闆越俎代庖指揮球隊，打假球等醜行都躍然於銀幕上，引起了觀衆強烈的共鳴。此外，該片還成功地吸收了當下電影藝術中的一些成功元素，從而體現了電影藝術博採衆長、爲我所用的藝術特性。最爲明顯的是該片吸收國內外大片的一些成功經驗，大打明星牌。爲了增加知名度，該片力邀當今影視界實力派明星的代表人物蔣雯麗、陳寶國以及硬派小生劉燁加盟。此外該片還邀請了著名體育節目主持人韓喬生以及籃球節目評論員蘇羣本色演出，邀請中國籃球元老級人物楊伯鏞擔任技術顧問。這些不僅最大程度地“復原”了男籃甲A聯賽，增加了影片的生動性和真實感，使觀衆在觀影同時有所思。可以說，紮根於現實、立足於生活、以真感人，是該片最成功的地方。畢竟無論藝術想象力多麼豐富，都遠遠比不上生活本身豐富多彩。相較而言， 《女籃五號》中雖也有劉瓊、秦怡等著名演員的精彩表演，但這更多的是職業的需要和對藝術操守的體現，幾乎沒有時尚元素、明星效應等引入之處，也就缺少了《女帥男兵》那樣的噱頭和看點。

筆者認爲從以情感人到以真感人的嬗變精確地反映了近60年來中國體育電影在寓教於樂策略上的變化。60年前，社會文化心理穩定而單一，影片和觀衆達到了理想的共振。反觀當下的社會，人們的心理和價值觀日益多元，那種空泛的說教和根基不深的煽情再也吸引不了他們。相比之下，直面複雜多變的社會現實或許暫且可以成爲他們浮躁內心中相對穩定的棲息之地。兩部片子都體現了各自時代的特點，也完成了時代所賦予他們的責任，可並稱爲中國體育電影史上的奇葩。但是如果從電影本體的要求來看，它們還是都留有遺憾的。兩部片子的結尾都不盡如人意。二者最後都以大團圓結局，固然滿足了觀衆的期待視野，但如果把它們與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的另一部以女性爲主人公的體育電影《沙鷗》的結尾相比，二者的確少有感染和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