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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記》感悟:以佛理支撐人物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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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西遊記裏的人物塑造以及思想理解,向來都是頗有爭議的。本文從神話與佛理的角度對其人物塑造進行個性化的解讀,其目的是提出自己的獨特理解,並由此開掘《西遊記》的其他意義。

《西遊記》感悟:以佛理支撐人物塑造

一部《西遊記》,道家看見了“道”,文學家眼中看見了神奇,孩子看見了趣味,我不是和尚,卻從中看見了佛理。

依照魯迅先生的定義,“神話是把神人化。”公認的神話,如古希臘的神話直接描寫天帝宙斯管轄下的天國裏的衆神的恩怨和這種恩怨投射到人間所產生的影響,展示“神情世態”;陳琳的《封神榜》也描寫道教內部以元始天尊爲代表的釋教與以師弟通天教主爲代表的截教之間的矛盾以及雙方在人間改朝換代中的爭鬥的過程,表達神的意志、力量不可違背和抗拒的主題。《西遊記》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神話小說 ,它也將筆觸伸向神的世界,也有一些將神人化的內容。如其中出現了衆多神仙,如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四大天王、哪吒兄弟、二十八宿、太白金星等,道教系列的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靈璧道君、紫陽真人、赤腳大仙、福星、祿星、壽星、鎮元子等,佛教系列的人物如來、彌勒、觀音、文殊、普賢、靈吉、四大金剛等,將他們的情感凡人化、生活世俗化,但它用意不在表現衆神、諸道、諸佛的生活、情感、各派的矛盾和衝突,而只是用神、佛、道構成一個背景,成爲孫悟空、唐僧等的社會環境,也就是說只是以神道佛作爲唐僧、孫悟空的活動背景,而非描繪的主體,沒有將筆墨放在神的意志、衆神的矛盾上。小說中每次出現佛家的弟子悟空與道家的弟子發生矛盾衝突時,只要佛教的高級人士出面解決問題,都以佛家弟子取勝,道家弟子失敗告終。有時道家弟子被迫改換門庭,投到佛家門下。對此,道家的高層人士心氣和平,和顏悅色,一點都不反感,更不用說引發佛道兩家的矛盾衝突。如來、觀音甚至主動向太上老君借人成精,以增加對唐僧一行的考察力度,佛道兩家不但達成默契, 甚至達成了共識,那就是將唐僧師徒打磨成佛。作者將佛道兩家的關係打造得如此和諧,正體現作品的性質不同。

神話的主角一般應是神,至少應該是有神的背景,與神有千絲萬縷聯繫的人。《西遊記》的主人公孫悟空不是神道佛中的一員,他只是天地所生的一隻野猴、靈猴。歷經劫難,最後成佛。我以爲孫悟空的奮鬥過程,概括起來就是“從惡的此岸到善的彼岸,從魔的此岸到佛的彼岸”。孫悟空出世時,雖具備“向善”發展的潛力,但基本性情是“野性”。他具有“善”的特質,具有佛教認定的“嬰孩”潛質,符合“嬰孩本論”。原因在於他出身特殊,是“天地所生”,他自己也認爲自己甚至連“性”也沒有。對於這一點,須彌菩提祖師很看重,如來佛也極爲看重。他無父無母,無社會關係,無名無姓,他的姓名乃須彌菩提祖師所賜。這就產生了兩種相反的發展趨勢:向善,他可以成佛;向惡,他會成魔。到底向哪方向發展,取決於他能不能找到一個修行的“法門”。孫悟空其實並沒有漂洋過海,到什麼西牛貨洲學道,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參禪悟道。試探究一下,猴王訪道的地點、對象,就可以知曉。山的名字叫“靈臺方寸山”,洞叫“斜月三星洞”,“靈臺”、“方寸”的意思是“心”,“斜月三星”的意思也是“心”,同時寄託了“夜深人靜時”修心之意。神仙的名字叫“須菩提祖師”,“須菩提”是“必須覺悟”的意思。可見,作者化用了佛學的術語,暗示猴王是獨自靜修成正果。這有點複製當年釋迦摩尼放棄孔雀國太子的地位,在一棵菩提樹下悟道的經歷。對此作者虛構了大量故事,陪唐僧經歷七十餘難,如同煙幕彈一樣,掩蓋了猴哥參禪悟道的真相。

猴王跟隨唐僧取經的歷程,反映了佛教修身悟道的基本範式。猴王出身低微,起點過低。其他幾位同行相比,相形見絀。他的師傅唐僧前身是如來佛的.大弟子,師弟八戒是天蓬元帥,沙和尚是捲簾大將,連白龍馬都是東海龍王的太子,都大有來頭,他們的“慧根”深得多,而猴王慧根淺,魔根深重,心魔難除,從 “惡”“魔”的此岸到“善”“佛”的彼岸的難度應該更大 。猴王的修煉過程可以分爲三大階段。從出生到悟道靈臺方寸山,是第一階段。在此階段,他找到了一個修煉得道的法門,潛心修煉,獲得七十二般變化。第二階段,大鬧龍宮、地府和天宮,是野性、魔性(惡)大爆發的時期。在此期間,他蔑視天地間的一切秩序,擾亂了一切秩序,獲得了兵器、行頭、強消了死籍,獲得了長生權,獲得了“齊天大聖”稱號和太乙散仙的地位。猴王成了魔和“仙”“聖”的矛盾混合體,這些都是靠作孽而非從正道獲得的,他的骨子裏還是“魔”。在猴王魔性爆發的時候,玉皇大帝束手無策,請佛祖前來“煉魔”。佛祖掌化五行山將他壓住,“但他飢時,與他鐵丸子吃;渴時,與他熔化的銅汁飲”,按照佛理,“一啄一飲,莫非前定”,因果報應,分毫不爽。如來對猴王的處置,是幫他消孽。第三階段,經觀音指點,拜唐僧爲師,保護師傅往西天取經,修成正果。取經歷程,只不過是從魔到佛,從惡到善的艱難曲折修煉歷程的反映。取經路上遇到的窮山惡水,妖魔鬼怪,所謂“九九八十一難”,可以說是“心魔難煉”的集中體現。 “心”要通過各種磨難才能成佛,修煉過程是非常曲折的,其中會有反覆。佛言“如若輕易得,便作等閒看”。猴王的修煉過程,是十分艱難的。

在鷹愁澗,因沒有幫手,一時降服不了孽龍,受到師傅的埋怨,他就一走了之,龍王勸他,他纔回心轉意,再做徒弟。煉心魔,關鍵靠自覺,在“自覺”無法達到目的時,也必須借重外力。觀音騙他戴上金箍,才接受唐僧管束。這是有深意的事件:修煉雖然尊重自覺自願原則,但也有強制手段。取經路上,多次遇到神通廣大的妖魔,猴王竭忠盡智,出神入死,護法降魔,保護唐僧。其中有“三打白骨精”和“真假美猴王”兩件事特別耐人尋味。在三打白骨精時,唐僧因肉眼凡胎,受到狡猾的白骨精的欺騙,錯怪猴哥,將他逐出了師門。猴哥深受委屈,但師徒很快盡釋前嫌,和好如初。遭遇假猴王就不是那麼簡單了。此時,師徒離靈山不遠,修成正果指日可待,正處於從魔到佛轉換的節點上,悟空內在的“惡”、“魔”與“善”、“佛”的衝突達到頂點。悟空一邊在護法,一邊又犯戒作惡,殺了攔路剪徑的楊家兒子等強盜。這是嚴重違反戒律的行爲,唐僧絕對不能原諒,立馬將他逐出師門。悟空沒有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想“將功折罪”, 悟空(假我)感到委屈,走投無路,怏怏地到南海觀音那裏訴苦去了,觀音也嚴肅地指出“打殺妖魔,算你的功勞,楊家兒子到底是個人身,據我公論,還是你的不善”。他的魔性幻化成的另一個悟空(真我、本我)並未放棄,哀求師傅容留未果,就魔性爆發,惡狠狠地罵到:“這賊禿十分賤我。”打傷了師傅,搶走了行李,回到了花果山,找來幾個善變的猴子,變成唐僧、八戒、沙和尚的模樣,儼然要另組班子,與唐僧分庭抗禮。一般的讀者不知就裏,被作者的障眼法矇騙,還以爲假猴王是什麼六耳獼猴。假猴王實質上並不是什麼“六耳獼猴”,而是孫悟空的心魔所化的妖魔,是猴哥的“本我”,如來稱之爲“二心”之一,就是說,這是孫悟空人格分裂的產物。作者在運用障眼法的同時,不忘暗示讀者這個奧祕。兩個猴王模樣、性情、法力均一模一樣,甚至連如來佛發明的緊箍咒也能感知,唐僧師徒、天王、觀音、地藏王都分辨不清,照妖鏡區分不了,還是豬八戒看似傻乎乎的一語道破天機:“都是真的。”在兩個行者打上西天的時候,作者賦詩一首,道是“人有二心生災禍,天涯海角致疑猜……禪門須學無心訣,靜養嬰兒結聖胎。”這是作者藉機闡發悟空成長的教訓。如來預知兩個猴王打上靈山,對衆人說:“汝等俱是一心,且看二心競鬥而來。”這等於明示兩個猴王實爲一個猴王。如來施法,悟空打死了假猴王,並派觀音送猴王回到唐僧身邊,師徒和衆師兄弟“都依舊合意同心,洗冤解怒。”,作者再賦詩云:“神歸心舍禪方定,六識祛降丹自成。”從此,師徒之間再也沒發生尖銳的什麼衝突,直到靈山。至此,猴王的魔性基本清除,最後上靈山,被封爲鬥戰勝佛也就順理成章了。至此,一隻野猴、妖怪,一個本有嬰孩本來面目的靈猴終於歷盡了劫難,搖身一變,成了鬥戰勝佛。小說至此戛然而止。至於其中的三昧,由讀者見仁見智,參悟去吧。

順便說一句,前些年有人認爲猴哥大鬧天宮後被壓在五行山下,聽從觀音的勸說,皈依佛教是投降和背叛行爲,是論者不明白《西遊記》是以佛理支撐人物塑造的模式,卻以階級觀念解讀人物造成的誤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