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研究西化夢的解析陳序經文化思想的論文

在中國近代思想文化史上，文化保守主義和文化激進主義思潮，相互領頑，互爲攻計，其文化價值取向，各異其趨，相映成趣，成爲中國現代化百年曆程中的一個獨特景觀。發生於20世紀30年代的“全盤西化”與“中國本位”的文化論爭，就是這兩大學術流派圍繞中國文化的出路問題而展開的。這場文化論爭前後持續約兩年時間，如果從中國文化的革故與開新方面說，兩派都作了各自不可替代的貢獻，可以說是它們共同影響和推動了中國社會的變遷和文化的轉型。特別是通過論爭，進一步深化了中國思想界對中國社會發展道路的認識，直接導引出以“現代化”這個新概念來重建中國文化的趨向。

在文化論爭的當年，即有人指稱“全盤西化”論者陳序經等人，是“殖民地買辦資產階級學者”、“文化界的洋奴買辦”。時至今日，人們在論及“全盤西化”的文化主張時，仍承當年之餘緒，一味地將之斥爲崇洋媚外，而橫加撻伐，往往忽略從學理上對該主張作深入的研究。在世紀之交，很有重新檢討的必要不妥之處，敬祈方家教正 那麼，文化作爲統一的有機整體，所包含的文化要素能否脫離系統而存在，我認爲目前仍有進一步深入研討的必要。因爲，這個問題不解決或解決的不好，將直接影響到我們對本民族文化優秀遺產的繼承和對外來文化的擇取，關係到我們能否在實踐中落實“古爲今用，洋爲中用”、“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精神。從當前的文化論著看，多數文化論者的確如陳序經所言，出於研究的需要，將廣義文化劃分爲表層的物態文化，中間的心物結合的制度行爲文化和核心的精神文化，而文化的這三個層面，都是彼此關聯、相互滲透、相互制約的，三者共同融爲一個統一的、有機的、動態的整體。從這個意義上說，陳序經強調文化有機體不可分，有着相對的合理性，內蘊着中國文化的變革必須全面和徹底的積極意義。

但從傳播學和文化社會學的角度分析，物態文化和制度行爲文化的.制度文化層面，又是可以脫離原文化系統而存在的。例如:舉世聞名的“四大發明”，是中華民族智慧與創造的結晶，但傳入歐洲後，對歐洲乃至整個人類歷史進程產生了革命性的作用，同樣，馬克思主義作爲西方近代文化發展的產物，卻早已成爲我們民族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這些都說明某些文化要素是可以脫離原文化系統而融入別的文化系統的。但文化系統中確有某些文化要素是不能脫離原系統而存在的。例如:以思維方式、價值觀念、倫理道德、審美情趣等爲核心內容的精神心理文化和在制度文化影響下長期形成的民族的、地域的、風俗習慣、行爲禮儀、交往方式和節慶典禮等爲內容的行爲文化層面，就不能脫離原文化系統。因此說文化的可分與否，都只有相對的意義。

通過以上對陳序經立論的理論依據及思想進路的簡要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陳序經的文化觀，是從西方文化歷史中抽象出來的單線的文化進化觀，是一種典型的一元的文化進化論。這種一元的文化進化論是19世紀後期到20世紀初期西方最有影響的文化學說之一。其最早的提倡者是實證主義的創始人孔德，以後斯賓塞、泰勒、摩爾根等人都對之作了完善和發展。按照這種理論，各民族文化的發展只有量的不同，而沒有質的區別，這種只承認人類文化發展過程的同一性和時代性，否認人類文化發展過程的特殊性和民族性，雖然有助於人們認識不同文化間的時代落差，但有極容易將人們導入民族虛無主義的認識誤區。同樣，只承認文化的民族性特徵，而忽略文化發展的時代趨向，固然有助於人們珍視本民族的文化傳統，卻也容易使人們走向拒絕進步、復古倒退之途。事實上，任何一個文化系統都是時代性和民族性的同一體，偏於任何一端，在學理上都是不可取的。

陳序經的“全盤西化”論的錯誤，就在於他從一元的文化進化論出發，只認定時代是文化的J準一指標，否認民族類型也是文化的重要參數，儘管凸現了學習西方的重要性和緊迫性，但這種一切以西方文化價值爲標準，甚至提出現代化等同於西化的極端論點，表明了陳序經雖然擺脫了華夏中心主義的泥淖，卻又跌入了以西方文化爲中心的陷阱。把西方文化的一些民族特徵誤作爲普遍真理強我以求，反映出陳序經在文化價值取向上的民族自卑意識，從而也暴露出其文化理論的重大偏失。

需要指出的是，現代化雖然是由近代西方文化演進而來，是西方文化發展的產物，但現代化並不完全等同於“西方化”。陳序經之所以把現代化等同於西化，是將現代與傳統這個歷史連續體，人爲地割裂開來，將中國與西方，兩個不同的各自發展的文化系統人爲地對立起來。其實，現代化與傳統並非兩個截然對立的歷史範疇和價值範疇，對於現代化來說，傳統是一個民族文化的精神遺產，儘管其存在着惰性，但它卻是現代化大廈建構的不可或缺的根抵和基石。一個民族文化的現代過程，本身就是對傳統創造性轉化的推陳出新過程，我們很難設想，在一個失掉民族精神傳統的廢墟上，能夠建構起現代化的理想大廈。

人類歷史發展已經證明，任何民族都不可能通過激烈地否定自己的傳統而獲得新生，任何與傳統決裂的文化變革意識，都難以在現實的土壤中找到其生長點。因此，陳序經主張全盤否定傳統，全盤接受西方文化，只能是他的一廂情願。他爲中國文化設計的出路，也只能是一條死衚衕。 儘管陳序經的文化思想及主張有偏頗、過激之處，但從中國思想文化史的角度來看，其所具有的學術價值與正面的歷史意義是不容低估的。它對於打破二千多年來儒學的意識形態霸權，抨擊封建復古勢力，促使國人發現和認識中西文化所存在的時代落差，從而自覺地迎受西方文明的洗禮，實現中國文化價值系統的創造性轉化，都具有深刻的歷史合理性和現實意義。尤其是他對歷史和現實弊端的洞察，對國家、民族的深沉的憂患意識，超越常人的深刻文化批判精神，堅韌不拔的獨立人格等，着實令吾輩後學仰止。

陳序經的文化思想及主張，已成爲了歷史，但中國文化的現代化正處在高歌猛進的程途中，從這個意義上說，重新解讀陳序經的文化思想與主張，總結其經驗和教訓，或許能爲今天的文化建設提供一點借鑑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