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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尋親記1500字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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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一直說,他沒有姥姥家,直到61歲!

父親尋親記1500字作文

娘子關是個盆地,四面都是山,光禿禿的石頭山,冬天的山上杵着稀稀拉拉的光桿荊棘,逆光看,就像謝頂前稀疏的頭髮。那是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太陽繞過高山,曬進窗口,暖暖的照耀着沙發,2015年春節的一個午後,父親拿着掛在褲帶上的諾基亞1100,迎着陽光,跟我說那個地址“臨猗縣”“吳王村”,記得很熟練,卻顯然只是在說出一個名詞,他不太清楚這個詞背後代表着什麼意義——“姥姥”“黃河”,一切聽起來更像傳奇,這一年,父親61週歲,剛度過了人生中一個甲子的時間!

當父親在61歲時提出來要去找他的姥姥家,我其實並沒有多麼驚奇,奶奶去世19年了,我們一個個成家立業、結婚生子,忙碌着自己的生活,農村冬天冷,父親母親冬天就在哥哥家一起生活,經歷了4、5年沒有辦法在一起過年的時間,父親母親自己在鎮上買了一套房子,總算是可以在過年時大家有個團聚之地。在父親60歲的本命年,生了不大不小的幾場病,雖然沒有多大風浪,但對年齡的認知應該會更深一層,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自己一輩子沒去過姥姥家,想要過去看看,也算是對人生更加深刻的一種理解!

我開始在手機上查這幾個地名,把一些主要信息摘錄出來讀給父親聽,也把尋親的信息發在朋友圈與論壇裏,期盼一個奇蹟的發生,但一切泥牛沉海,我也就慢慢淡忘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父親突然打來電話,告我記下一個手機號碼,要我打過去,他說他找到親人了,只是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我記下來打了過去,對方說着很難懂的方言,但我還是基本上確認了對方的身份姓名,確實是要找的那個人!後來才聽說,父親用了他自己的辦法,他把30多年前奶奶和家裏通信的那個地址找到,給那個地址上的村子裏的村委會、衛生所各寫了一封信,過了一段時間,那邊真的打來了電話!

奶奶的印象要回溯到20多年前,一個強勢的倔強的小腳老太太,有着非農村婦女的精明與樸實,生育了四個孩子,只有爸爸是唯一的兒子,又是最小的那個,全家人自然把這個獨子當寶一樣供着,又想法設法讓父親走了學醫這條路,算是給兒子穩妥的安排了一生。我對奶奶的記憶大部分停留在她明顯變老、身體不好的那幾年,她坐在沙發上會不自覺的尿在上面,於是沙發上總有一塊塑料布鋪在那裏,奶奶總是樂此不疲的坐在那裏看她根本看不懂的電視,或者說是爲了能和我們多呆一會;白天她就坐在門口的青石塊上,和過往的行人一一打招呼,快中午的時候去準備做午飯,其實在那幾年她已經不怎麼能做飯了,端鍋都很費勁,去趟廁所下臺階時要用臀部磨着下去,但她一如既往的要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偶爾,在一個安靜的只有知了叫聲的下午,她也會和我談一小會話,但更多的是談父親姑姑,後來開始求神拜佛,她似乎從來沒有過自己媽媽爸爸的概念,後來從姑姑們的口中,我才聽到了她的故事。

奶奶出生在晉南黃河邊上的一個小村子,也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上面有2個姐姐1個哥哥,在她9歲的那年,家裏有人犯了事被官府抓起來了,需要很多銀元贖出來,於是就想到了賣她,親生父母去賣一個9歲的孩子,處在這個時代我們也許無法理解,但在那個時代,奶奶被賣了!

在姑姑們口中流傳着的各種版本里,我大致整理出了以下的情形:一輛破舊馬車停在一處土牆圍起來的小院門口,一個小姑娘被父母送出來,小姑娘聽說自己要跟着這個趕馬車的叔叔去城裏吃好吃的,然後,坐在馬車破舊的車板上,看着沾着黃土的車輪慢慢轉了起來,懷着忐忑激動的心情辭別了自己一生再也沒有見過的父母,離開了那個村莊。

奶奶最終被賣到千里以外的娘子關,並在這裏生根發芽,養育了4個子女,並在她52歲的時候,憑藉強悍的記憶力,再次回到了那個黃河邊上的村莊,找到了自己的姐姐,那年是19XX年!

父親現在要找的地方就是那個黃河邊上的小村莊,奶奶最後一次去是在1983年,帶着姑姑,父親因爲是獨子,所以不被允許去那麼遠的地方。後來,奶奶老去,雖有通信,但再也沒去過,一直到奶奶去世。在30多年的失聯後,意味着那一代人很可能都已經去世,父親就是用那些年的通信地址自己聯繫到了姥姥家的親人!

一個61歲的老人帶着一個65歲的老人(同樣沒去過的三姑)要去他姥姥家,這本身就是一趟傳奇的行程。年後的一個下午,我們出發了,按照導航前行,目的地在420公里之外,一路順着大運高速經過臨汾,然後又轉了幾條不同的高速路,路過稷山、萬榮,在一個叫王顯的地方下了高速,接近400公里的'高速耗盡了一下午的時光,當我們開始接近這個小村莊時,天開始黑了下來。

從省道下來,走進鄉村公路,按照導航的指示,我們在天黑的時候,進入了父親常常說的那個地名“吳王村”,一個高聳的門樓子,下面是一個弧形的門洞,車開進村子裏,泥濘的土路兩旁是一排排完全被廢棄的房子,沒有燈火,沒有人,我們在詫異中一直前行,終於在路上碰到了一位老太太,在艱難的用一種方言與另一種方言的碰撞下,我們聽懂了,這個村子整體搬遷了!

從這個廢棄的村子退了出來,我們只能去第二個目的地,雖然在晚上去打擾是很不禮貌的行爲,但這種地方很顯然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按照導航開往一個叫“姚卓”的村子,開到一半,路被一堆土堵死了,天已經大黑,路上沒有行人,導航上只此一路,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試圖從旁邊一個相對平緩的土堆繞過去,但失敗了,車被卡在土堆上,一動不動,前輪在無力的轟鳴下空轉,車下是雨後的稀泥,前後方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沒有人路過,我們陷入了困境。

把父親和姑姑叫下車,汽車依然轟鳴着不動,一籌莫展之下,我所期盼的美好行程全部被打碎,最後的辦法是讓兩個加起來超過120歲的老人站在稀泥裏推車,我暗自祈禱,一聲轟鳴,車慢慢出來了!

鞋上沾滿了父親故鄉的溼潤泥土,繼續開車前行,這次沒走多遠,終於進入一個亮着燈火的村莊,進村沒多遠,遇到了騎着三輪摩托前來接我們的宋家後人。

夜幕中,停在一個瓷磚貼面的院牆旁邊,下車,幾隻手緊緊相握,一輩子沒見過的幾個人因爲血脈幾乎沒有陌生的感覺,順着大門進入院子,門斗深凹進去,都用瓷磚貼過,感覺很乾淨,院子很大,除去正房側房,院子裏還有高高低低搭起來的棚子,除了廁所,就是用來烘乾地裏種植藥材的烘乾池。

進到屋子裏,用不同的方言介紹自己,雖然雙方都聽不大懂,但面對面的真實感覺消除了方言帶來的隔閡,雙方都努力去理解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就在這種艱難的溝通中,父親開始了和姥姥家親人的第一次會面。

夜幕中,這個叫“姚卓”的村子很安靜,我們在高的出奇的屋子裏用兩種差異很大的方言展開着一場跨越近一個世紀的血脈對話,從老人的名字到各自的稱謂,從小心翼翼的對話到心照不宣的微笑,那個從這個門口走出去的小女孩的兒子,在90年後終於回到了她出發的地方,見到了她家人的後代,找到了自己的姥姥家!

晚飯是3個菜加很大的饅頭,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每天的飯點在上午10點和下午2點,我們的突然到訪屬於加餐,就着野菜,吃着燒柴火蒸出的饅頭,我慢慢的開始回到了奶奶活着的那些歲月,她也是在這個院子裏,吃着這樣的東西,在她還不知道生活的真相前,生活突然跟她開了一個很大的無厘頭玩笑,然後她跨越了500公里的時空,在另一個地方過完的自己的一生,這片黃土裏,也有父親和我的根!

晚上被安排在大炕上睡,第一次通腿睡覺的感覺除了詫異就是新奇,腳對腳躺着說話,這個時候基本已經跨越了方言的障礙,雙方的理解程度基本可以做到無誤,一直像多年的親人般聊到了深夜。熄燈,鼾聲響起,在這個帶着血脈濃情的地方度過第一個夜晚!

一夜恍惚,醒醒睡睡,早上6點多起來,天氣清冷,下着小雨,一個人溜到街上,在村子裏走。一排排的房子,高聳的門斗,瓷磚的白牆,尖的屋頂,一座挨着一座,整齊劃一,偶爾有半塌的土牆,在細雨中訴說着歲月,走到盡頭,是被水流沖刷出得溝壑叢生的黃土山,一片片小塊土地上開着黃燦燦耀眼的油菜花。順着溼潤的黃土走到一個土堆上,清冷的風伴着羊羣的叫聲,不遠處就是靜靜流淌的黃河,在一片晨霧中,淺灘錯落的黃河不太清楚,但依然能勾勒出她的胸懷,黃土溝壑中,縱橫交錯而過,完全不同於從西部出來時的浩蕩,在這裏,她安靜的被染成了黃色,擁有了她最獨特的印跡!

這個院子裏住的人是奶奶的哥哥的孫子,也是宋家唯一健在的孫子,他守着這片厚實的黃土地,種蘋果,種藥材,種小麥玉米,養育自己的後代,要給自己的後代去修一座更好的院子。吃了早飯,他帶我們去找父親的兩個姨姨的後代,轉在鄉村的小路上,相同的深門斗院子,找到了父親二姨的後人,爬滿了皺紋的臉上依然充滿着熱情,老人還記得她小時候奶奶來得時候的場景,記得來得大姑二姑的樣子,記得那些關於奶奶家的故事,上午十點,他們拿着夾着辣椒的大饅頭坐在炕上,給父親聊着過去幾十年的事情,訴說着從未謀面的感動,70多歲的人,健談的像個孩子!

帶着聚起來的親人,又去了父親大姨的女兒家,同樣是白髮蒼蒼的老人,熱情的握着從未謀面的親人的手,久久也不鬆開!在一道道鄰居詫異的目光中,發音節奏完全不同方言碰撞着親情,我立在門口,一個82歲的老奶奶在我的微笑示意下整整講了5分鐘,雖然我只明白大約10%的意思。

中午,父親在鄉里的飯店開了一桌,把找到的親人聚在一起吃飯,點了一桌子菜,大家象徵性的動動筷子,基本沒吃什麼,因爲這個時間還不到他們的飯點,大家就在一起說說話,聊着家常,訴說着歲月裏的故事。

離開時,車的後備箱裏被數次的塞進去一袋袋的蘋果,後來我數了一下,是整整6袋子,有大有小,有多有少,厚厚的黃土地,用這樣的方式,表達着相同的感情!

驅車返回,腳下一路黃土,始終想着站在土坡上看見黃河靜靜流過的心情,那一刻,心裏有美好的感覺!

也許,曾經,在這個土堆上,也有一個小女孩,每天伸着脖子,眺望着靜靜流淌的黃河,直到生活開的那個大玩笑來臨。

90年後,不知道她是否會知道,我想她一定知道,她的孫子,站在她站過的地方,眺望着她眺望過的,那條黃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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