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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感動中國人物葉嘉瑩事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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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復一日的學習、工作或生活中,要用到事蹟的地方還是很多的,事蹟屬於事務公文的一種,有弘揚正氣,表彰先進,推動工作的作用。到底應如何擬定事蹟呢?以下是小編收集整理的2022感動中國人物葉嘉瑩事蹟,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2022感動中國人物葉嘉瑩事蹟

2022感動中國人物葉嘉瑩事蹟1

電影《掬水月在手》的片頭,伊洛河上,一葉扁舟漂浮,晨光熹微裏,月亮沉了下去,和船內一個小女孩的身影混合。葉嘉瑩在電影中的首次現身是以聲音出現的,九十多歲的詩人問一個年輕人:“你最早的記憶是什麼時候?”

“透過年輕人的問答,她其實就回過頭來,展開整部電影的回憶。”導演陳傳興說。《掬水月在手》是陳傳興“詩詞三部曲”的最終章,講述了古典詩詞大家葉嘉瑩先生的詩詞人生,目前正在影院熱映,同名圖書《掬水月在手:鏡中的葉嘉瑩》也於近日出版,對電影起到了補充的作用。

陳傳興的“詩詞三部曲”,《如霧起時》拍的是鄭愁予,着重“詩與歷史”;《化城再來人》拍周夢蝶,探討“詩與信仰”。到了拍攝葉嘉瑩的這部《掬水月在手》,陳傳興給出的定義是“詩與存在”。

詩爲什麼存在?爲什麼要有詩人?詩人與詩的關係是什麼?這些是陳傳興想要在電影中呈現的問題,葉嘉瑩的一生正好可以作答。百年中國的歷史坎坷與生活中的苦痛變故交織在一起,構成了葉嘉瑩的人生。在旁人都忍不住爲其感慨沉重時,葉嘉瑩用詩詞承接住了,她從詩詞中汲取元氣力量,痛苦和經驗化作吟詠、傳授。千年中國古典詩詞的遺音,通過她在綿延的時空中迴響。

“修辭立其誠。”葉嘉瑩所有的詩詞都源於現實中真實的觸動,失親之痛、亡國之恨……詩的存在爲人類提供了寄放情感和歷史的寓所。

“入世已拼愁似海,逃禪不借隱爲名。”葉嘉瑩現在九十多歲,還把十九歲寫的這兩句詩用在迦陵學舍月亮門兩邊做對聯,因爲她覺得這兩句詩真正表達了她立世處身的理念:世界上的苦難和憂愁無法避免,但如果人真的隱居到深山不過是追求清高,她想要身處塵世之中做自己要做的事。

“耐他風雪耐他寒,縱寒已是春寒了。”從熱愛詩詞的少女,到名滿天下的詩詞學者、傳道者,詩不是葉嘉瑩的生活,而是葉嘉瑩的生活存在於詩中,它幫助她抵禦堅硬、消融痛苦,也構成了她的精神力量與最高理想。葉嘉瑩的身影,是“士”的身影:孤獨、高貴,有如天中之月,清輝遍佈人間。

《掬水月在手》這個名字,指電影和書都只是倒映出“月”的“水”,而非“月”本身。水中之月,是虛幻的意象,同時象徵着葉嘉瑩在漫長的歲月中化身“水月觀音”,於苦水中渡己、渡人。但如果想要真實地接近“月”,則如書中柯慶明教授的文章所寫,還是要回到葉嘉瑩的詩本身。

電影《掬水月在手》沒有設置線性的、層層推進的節奏,它以葉嘉瑩兒時成長的四合院爲喻,將她的人生拆分成六個章節:門外-脈房-內院-庭院-廂房,最後到達“空”。電影也包含了大量葉嘉瑩吟誦詩歌的鏡頭,她吟誦的方式不止平仄,還展示了音調的轉變、古音的讀法。陳傳興說:“這裏面一定有某一些我不知道的,可能真正的中國古詩詞美的東西在裏面。”

正在吟誦的詩,與畫面上出現的詩,常常不是對應的,形成了一種錯位;談到顧隨和葉嘉瑩之間的師生情誼時,電影也設計了由男女二聲同時誦讀師生唱和的《踏莎行》,構成了穿越時空的復調對話。就這樣,在時空錯位之際,在繞樑的詩歌吟唱中,觀衆像進入了一場夢境,隨水漂流、沉浮。

如果讀陳傳興爲巴黎最後的黃金時代所寫的《岸螢》,會發現這是他慣常使用的一種藝術手法:《岸螢》的多個篇章,“場景零亂事件時序性迷亂,影像不是書寫的對位句點,書寫也不爲影像的喑啞話語而存在”,還總是無緣無故地,從一個文本滑向另一個文本。在文學和電影裏,陳傳興都熱衷構建“迷宮”。有人說,《掬水月在手》從一開始,就註定是一部“曲高和寡”的紀錄片,但無論迷路與否,觀衆都可以直觀地感受到:詩的精靈正在悄逸漫漶,它可以成爲安放靈魂之所。

2022感動中國人物葉嘉瑩事蹟2

1948年春,葉嘉瑩離開北平南下結婚,之後便再沒機會見到顧隨。葉嘉瑩在懷念顧隨的文章中這樣寫道:“(離開北平)三十年來我的一個最大的願望,便是想有一日得重謁先生於故都。”然而直到1974年葉嘉瑩第一次回國探親,她才得知顧隨早於1960年在天津病逝。

關於婚姻,對於很多女人來說可能是人生的全部或者說絕大部分,但是對於葉嘉瑩來說,只是不願提起的一小段往事,儘管她不願提起,然而這段婚姻還是給她帶來了太多的不幸,1948年,葉嘉瑩在上海和趙鍾孫結婚,對於這段婚姻沒有愛情的基礎,婚後也沒有產生任何的愛情,兩人的結合不過是葉嘉瑩一時錯誤的選擇,這一錯,便錯了一生。

婚後兩人沒有住所,借住在大姑姐家,生下大女兒後,初爲人母的快樂還未來得及享受,丈夫就因思想問題入了獄,剛剛安下的家也被抄了個乾淨,葉嘉瑩後來也連母帶子的被抓入獄,後來她找到警察局長寫了自白書出來,帶着四個月大的孩子居無定所,借住在朋友家的過道上,晚上不敢早睡,白天不敢晚起,過着食不果腹的生活。

爲了生活她到處去找工作,同時去很多所學校任教,夜以繼日的像個機器一樣工作,勉強能夠養活女兒和自己,丈夫出獄後,葉嘉瑩還未來得及歡喜,另一個陰影立馬籠罩上來,丈夫性情大變樣,心理扭曲,對葉嘉瑩多次實施家暴,在千難萬險中都堅強的走過來的葉嘉瑩,看見自己遍體鱗傷的那一刻陷入了絕望,她多次產生了自殺的想法,卻爲了孩子不得不活下去。

隨着在教育界的成就越來越大,對詩詞的研究愈加深刻,葉嘉瑩的教學事業也逐步上升,由中學轉到臺灣大學任教,後來作爲交換教師去了美國密歇根州立大學任教,受到了很多外國詩詞愛好者的喜歡。

1966年,葉嘉瑩帶着兩個女兒來到哈佛做交流者,她打算回國把父親接到美國,在美國定居,不料遭到阻擊,無法返回美國,只得去加拿大,再把女兒丈夫都接到加拿大,在加拿大那段時間,葉嘉瑩一個人承受了很多壓力,幾乎要把她壓垮。首先是語言關,加拿大的UBC大學要求葉嘉瑩用英文給學生們講授中國古典詩詞,雖然之前在美國的時候已經接觸了英語,但是要用它來授課談何容易,但是爲了生計,她只得答應下來;

第二個是生計,改居家拿大是突然之舉,兩個女兒要從美國接來加拿大,父親也要接來加拿大,丈夫也要來加拿大,於是葉嘉瑩獨自一人到處找合適的房子,添傢俱和生活用品,這些繁雜的工作在對於一個身在異國他鄉的弱女子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第三是家庭關係,錯的人永遠不能指望他會改變,儘管葉嘉瑩無數次的容忍,寬容,沉默,丈夫既無用又大男子主義的惡劣性情絲毫都不知收斂,家內家外什麼都做不好,那大男子主義的虛榮心和存在感怎麼捍衛?那就家暴好了,通過對妻子發威來顯示做丈夫權威的作風。這讓葉嘉瑩身心俱疲,她把所有的苦悶都寫進了詩裏:

異國霜紅又滿枝,飄零今更甚年時。初心已負原難白,獨木危傾強自支。忍吏爲家甘受辱,寄人非故剩堪悲。行前一卜言真驗,留向天涯哭水湄。獨木危傾強自支,多麼無助,多麼無力又多麼無可奈何呀!因爲在授課方式和學術成就得到了UBC大學的肯定,不到半年時間,葉嘉瑩就被授予了終生聘約,本以爲一生的苦難已經結束,不料人生最大的痛苦還在後面,

1971年,父親因病去世,葉嘉瑩悲痛萬分,從此葉嘉瑩的人生就沒有了來處,寫下一首輓詩《父歿》後,開啓了自己的歐洲之行。老父天涯歿,餘生海外懸。更無根可託,空有淚如泉。昆弟今雖在,鄉書遠莫傳。植碑芳草碧,何日是歸年。好不容易走出了痛失慈父的痛苦,好景不長,1976年春天,她的大女兒又出事了。在送母親去機場參加亞洲學會回來的路上,夫婦倆開車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出了車禍,雙雙身亡。女兒的驟然離去,讓葉嘉瑩的人生猝不及防,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見任何人,她知道:

人與人的理解談何容易,哪裏有什麼感同身受。那切膚之痛旁人是無法想象的。因此,所有勸慰的話都是那麼的乏力。既然如此,就不要浪費別人的時間和精力。她寧願自己忍!她寫下了一首又一首的哭女詩,在她人生最痛苦之際,又是詩歌給了她光明和安慰,或許是一個人一生要經歷的災難也是有限的,葉嘉瑩之後的人生倒是沒有什麼大災大難了,該經歷的都經歷了,再有什麼也只是一陣小風罷了。

1990年,葉嘉瑩從UBC大學光榮地退休了。得知葉嘉瑩退休後,國內不少大學,包括南開大學、復旦大學、南京大學都先後向她拋出了橄欖枝。但葉嘉瑩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留在南開大學。南開大學決定建立一箇中華古典文化研究所,由葉嘉瑩擔任研究所所長,葉嘉瑩開始雷厲風行的去海外籌款,還把自己在美國領到的九十多萬人民幣退休金捐贈出來,設立了“駝庵獎學金”和“永言學術基金”。她由衷地希望領到獎學金的同學,所看到的不僅是這一點微薄的金錢,而是透過“駝庵”的名稱,瞭解到薪火相傳的重要意義和責任。

南開大學也對這個一生漂泊,半世艱辛的老先生做出了回報,爲葉嘉瑩先生在南開大學校園裏修建了一座以她的號爲名的四合院式的書院——迦陵學舍,以此作爲葉嘉瑩的歸宿,庭院種滿了蓮花,蓮心不死,先生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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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瑩講詩詞被公認的特點是“跑野馬”。

唐朝的皇帝,她一口氣說來十五個。“小山重疊金明滅”裏的“小山”,她能講上3頁紙。

講哲理詩,她隨手把張九齡、陶淵明、朱熹的詩拎出來作比較;講李商隱的《嫦娥》,她會談到王國維和王維,比較純詩人的自哀、哲人的的悲憫、修道者的自得;從辛棄疾的詞,講到詞的本質,再由詞的牌調拐到小令與長調的區別,因此講了講柳永,然後再回到辛棄疾的另兩首詞和用典,結合西方的意識批評理論……最後回到這堂課講的這首詞《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

年輕教師去聽她的課,感慨“葉先生‘跑’一大圈還能跑回來,而且幾乎不出錯”。

品鑑韋莊《思帝鄉》裏的“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葉嘉瑩告訴學生,不要把它看成僅僅是寫美女和愛情的小詞。做學問和追求理想也需要這種精神,學物理不一定都能獲獎,要對自己的追求有終生不渝的奉獻。那一年,楊振寧和李政道獲諾貝爾物理獎。物理一下子成了熱門,許多學生爭着報考物理系。

她在課上感慨,當今世界科學發達,物質享受也越來越高級,可戰爭的危機到處埋藏着,誰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什麼時候人類纔有李商隱說的“何當百億蓮花上,一一蓮花見佛身”的世界呢?

聽過葉嘉瑩講座的學生覺得,葉先生先“降低了詩詞賞析的門檻,又手把手領着人進來”。“她講詩是結合着自己生命的經歷,是與生命相融會的感發。”比如葉先生講杜甫的詩,講到‘國破山河在’,她是真正體驗過的——“七七事變”後,北平淪陷,吃混合面,穿補丁衣,學校更換了教師,英文課程改上日語課,她們在教室按要求把歷史、地理課本逐頁撕毀塗抹。

顧隨說詩的主要作用,是在於讓人感動。葉嘉瑩在國外的課堂上,也常常給學生用英文“care”,她說要有一顆關懷的人,對人、事、物,對大自然的關懷。

顧隨不講書裏寫的內容,也不怎麼引經據典,完全是自己讀詩的感受。葉嘉瑩講詩,也常把自己的感受、情誼放裏面。

顧隨講喜歡的作者,也講不喜歡的。他直言姜夔的詞,最大缺點是清空。他認爲,一個人做人只是穿着白襪子不肯粘泥,總是自己保持清白、清高,這樣的人比較狹隘、自私,遇事不肯出力,爲人不肯動情。

“顧先生講詩歌生命裏的感發。”葉嘉瑩說。而“生命的感發”也是她研究古典詩詞的核心,也是她“終身熱愛詩詞,雖至老而此心不改的重要原因”。她認爲,“詩詞的好壞,永遠以它的感發的生命的厚薄、大小、深淺爲評量的層次。”

講周邦彥時,葉嘉瑩稱讚詞人的技巧和藝術,但仍要“很真誠地說話”。她說周邦彥這個詞人,和蘇東坡就差了一點點。兩個人同樣經歷了新舊黨爭,蘇東坡是將自己的得失、福禍置之度外的。而周邦彥最後學到的是明哲保身,“委順之名,人望之如木雞,自以爲喜。”她覺得周邦彥的詞裏缺少一種博大的、深厚的感發的生命。

她喜愛辛棄疾,說辛棄疾和蘇東坡、陶淵明不同,陶、蘇都準備了一個“退”,是窮則獨善其身的退。但辛棄疾和杜甫是沒有“退”的人,他一生也沒有忘記收復自己的故鄉和故國,他是堅持要進。

2022感動中國人物葉嘉瑩事蹟4

葉先生說:“其實我一生經過了很多苦難和不幸,但是在外人看來,我卻一直保持着樂觀、平靜的態度,這與我熱愛古典詩詞的確有很大的關係。”

“現在有一些青年人竟因爲被一時短淺的功利和物慾所矇蔽,而不再能認識詩歌對人的心靈和品質的提升功用,這是一件極可遺憾的事情。如何將這遺憾的事加以彌補,這原是我這些年來的一大願望。”

1948年,她隨丈夫渡海來臺。在白色恐怖之下,丈夫因思想問題入獄,幾年後出獄,卻因長期囚禁性情扭曲,動輒暴怒。爲了老父和兩個讀書的女兒,她辛苦教書維持整個家庭,極盡忍耐。王安石的《擬寒山拾得》把她從悲苦中提振了起來。“衆生造衆業,各有一機抽”一句,如當頭棒喝。她跟自己說,要把精神感情完全殺死,殺死了,就不再爲它煩惱。1969年葉嘉瑩攜全家遷居加拿大溫哥華。1976年3月24日,長女言言與婿永廷以車禍同時罹難,又一次給了她沉重的打擊。料理完女兒女婿的後事,她閉門不出,日日哭泣,寫了10首哭女詩。

“平生幾度有顏開,風雨逼人一世來”,“痛哭吾兒躬自悼,一生勞瘁竟何爲”,她嘆命運不公,反思勞瘁一生的意義。

經此一難,葉嘉瑩突然覺悟到,“把一切建在小家、小我之上,不是一個終極的追求和理想。”

1978,她向中國政府申請回國教書。一年後,她收到了中國教育部批准回國教書的信,安排她先去北大,不久,又應李霽野先生之邀去了南開。每年3月,溫哥華的大學停課放假了,她就飛回國內講學。如此奔波30多年,直到20xx年,她決定定居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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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葉嘉瑩而言,更沉重的打擊在52歲那年到來。她曾對大女兒說早點生孩子,我退休了可以幫你帶。這是她對自己晚年的另一種設想。

1976年3月,52歲的葉嘉瑩在美國東部參加亞洲學會。她收到大女兒和女婿車禍去世的消息,立即飛往多倫多。回到溫哥華後,她把自己關在家裏,接連數十天閉門不出。

她在《哭女詩十首》裏,寫“痛哭吾兒躬自悼,一生老瘁竟何爲”,“遲暮天公仍罰我,不令歡笑但餘哀”。

參加完葬禮,她回來學校工作。見到同事朋友學生,最多眼圈一紅,就低頭走過去了。“她的喪女之痛,似乎都用學問和詩詞撫平了。”葉嘉瑩的朋友劉秉鬆回憶。

導演組問她,這種撫平,是因爲葉嘉瑩不敏感嗎?

“我覺得她不是不敏感,她對詩詞中那些幽微的情感體會得那麼透徹,怎麼會是不敏感呢?恰恰是古詩詞救了她。古詩詞給予她生命的精華,讓她的生命永遠停留在那麼高的層次。她的苦痛都被詩詞溶解了。”在劉秉鬆看來,“人生最難就是把自己退到一個位置,用相同的態度去接受一切去輕而化之。”

女兒的離世幾乎徹底改變了葉嘉瑩的後半生,家庭已經不再是她所謂的牽絆了。

“她覺得上帝聽到了她的心願,但是她有未完成的任務,所以帶走了她的女兒。”《掬水月在手》副導演沈禕對中青報·中青網記者說,“她要這樣去說服自己或這樣去相信自己接下來的使命,其實是以他的親人的離去爲代價的。”

詩詞幫助她緩解喪失親人的痛苦,提醒她還有詩詞傳承的使命。

女兒去世的第二年,她再次回國探親。那時_結束。在火車上,她看到年輕人捧着《唐詩三百首》,高興得不得了。在長城參觀時,買到《天安門詩抄》。

“我當時覺得,中國真的是一個詩歌的民族,儘管經歷了那麼多劫難,還是用詩歌來表達自己。”她覺得“平生學的這點東西”,還可以報效祖國。

1978年,葉嘉瑩給國家教委寫信,申請回國教書。

1979年,葉嘉瑩回南開講學之時,南開大學原常務副校長陳洪只是幫忙提行李的中文系研究生。每次往返加拿大與中國,她都自費坐經濟艙,講課也分文不取。

陳洪坦言,當年葉先生還是有些“囊中羞澀”。自己跟着葉嘉瑩去水果攤,3堆橘子價格不同,葉先生一定買最便宜的。

在北大最大的階梯教室裏,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戴錦華跑來聽這位北美教授的課。她回憶葉先生講《古詩十九首》,自己“作爲一個女性看到了另外一個智慧的女性師者的美”。戴錦華說,“葉先生是我當時毫不猶豫地選擇未來要做教師的重要和直接的推動力。”

葉嘉瑩寫豎排繁體的板書,一邊說一邊寫,速度很快。因爲經常寫板書,粉筆灰使她的手指總是皴裂。她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上總貼有膠布。

一些聽過她的課的朋友,常常告誡她,講得不要太大聲,要節省點精力,注意身體。但她一講起課來,就什麼都忘了。

因自小接受“聲聞過情,君子之恥”的古訓,葉嘉瑩不喜歡過分熱鬧的鋪排。但只要邀請方以弘揚古典詩詞傳統的重要性勸說,她都答應了。

“雖然我知道國內有不少才學數倍於我的學者和詩人,傳承的責任也不一定落在我頭上。可是我對中國古典詩歌有一種不能自已之情。”她給大學生講,也給幼兒園的小朋友講。密集的時候,隔一天一講,每次3小時。

有的課程錄像中能看到她輕微地咳嗽,但是她的語調沒有降低或減慢。“如果用我的老師顧隨先生常說的一句話來形容我講課,就是,‘餘雖不敏,然餘誠矣’。”

她的講稿被整理出來,有學理工的學生看了一個通宵。

1990年,葉嘉瑩從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亞洲系退休。她決定捐出退休金的一半——10萬美金,在南開大學設立“葉氏駝庵獎學金”和“永言學術基金”。“駝庵”是顧隨的號,“永言”則從她已故的大女兒和女婿名字中各摘了一個字。

前幾年,她又捐出了自己的全部積蓄和變賣房產收入。目前已累計捐贈3568萬元。有記者來採訪,葉嘉瑩說,我本來也沒有要他們公佈。本來是我捐了就是捐了,是校友會他們說出去了。

“我本來要跟你講學問,看樣子你對於學問是沒有興趣的。”面對記者的追問,她很直接地對着鏡頭回答。

2022感動中國人物葉嘉瑩事蹟6

葉嘉瑩先生提出的這一概念,出自對詞這一文體美學特性和內在意蘊的研究,最早見於其《從豔詞發展之歷史看朱彝尊愛情詞之美學特質》一文。基於過往對詞體的研究“神韻說”“境界說”等不能秉承主旨,葉嘉瑩先生從張惠言“賢人君子幽約怨悱不能自言之情”、王國維“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等論點出發,探尋詞作者因內心的“難言之處”於無意之中結合進入了詞的創作,敏感地把握住詞體以深微幽暗、富於言外之意蘊者爲美的美學品質。葉嘉瑩先生創造性地提出了“弱德之美”的概念,來歸納詞體的這種美感:“這種美感具含的乃是在強大之外勢壓力下,所表現的不得不採取約束和收斂的、屬於隱曲之姿態的一種美。”

葉嘉瑩先生髮現,在清朝詞人朱彝尊《靜志居琴趣》《江湖載酒集》等作品中,隱含了一段與其妻妹的不倫戀情。因爲這段不爲社會所容的愛情,朱彝尊將內心中纏綿鬱結的“難言之處”,化生成詞作中隱曲的“弱德之美”。在葉嘉瑩先生看來,不但“低徊要眇”“沉鬱頓挫”“幽約怨悱”的佳詞、《花間集》中男性作者託名女性敘寫所表現的“雙性心態”,甚至蘇東坡、辛稼軒等豪放詞人蘊含“幽咽怨斷之音”和“沉鬱悲涼之慨”的作品,都具有“弱德之美”——究其本質,這些都是在外在環境的強壓之下,不得不將“難言之處”以曲筆道出。

也正因此,葉嘉瑩先生認爲詞體的“弱德之美”具有雙重意蘊和雙重心態。東坡詞意蘊的深曲,因其儒家用世之心受挫後遁而爲道家之超曠的一種雙重的修養;稼軒詞意蘊的深曲,因其英雄之志受到外界壓抑所形成的一種雙重的激盪;朱竹垞詞作意蘊的深曲,只是由於愛情的追求在禮教的約束之下所形成的一種既想要衝決網羅卻又不得不馴服於禮教的掙扎與矛盾。

朱彝尊收入《江湖載酒集》的一首小詞《桂殿秋》,言盡朱詞“弱德之美”:“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竹垞《桂殿秋》一詞深受後世詞評家激賞,甚至被況周頤評爲清詞壓卷之作。江弱水《十三行小字中央:朱彝尊的風懷詩案》一文對朱彝尊與其妻妹纏綿悱惻的愛情作了福爾摩斯探案般的考據。同爲具有“弱德之美”的作品,但在葉嘉瑩先生眼中,風骨高下立判:東坡詞可以稱爲“弱德之美”中的達士,稼軒詞可以稱爲“弱德之美”中的豪傑,竹垞詞才真可稱爲“弱德之美”中一個真正的弱者。

葉嘉瑩先生甚至認爲,在古典詩歌行列中,陶淵明和李商隱也含有“難言之處”和“弱德之美”。陶淵明“不以五斗米折腰”,退隱歸園田居。李商隱身陷晚唐牛李黨爭,以隱忍態度承受痛苦。陶淵明、李商隱的詩歌各有其“難言之處”,以曲筆委婉道出,同屬“弱德之美”。

2022感動中國人物葉嘉瑩事蹟7

也許是因爲近年來傳統文化逐漸成爲一種流行,也許是因爲流行了之後發現除了古人,當下的“偶像”極度稀缺,最近,一部講述葉嘉瑩的文學紀錄片《掬水月在手》,成爲一時文化現象。讀過葉嘉瑩詩詞的人,並不是人羣中的大多數,但不妨礙這一代年輕人渴望接近她。96歲的葉嘉瑩,突然迎來了自己的高光時刻。

電影只有120分鐘,拍攝過程卻累積了幾十位受訪者的百萬餘字素材,同名衍生圖書《掬水月在手——鏡中的葉嘉瑩》的出版,可以算是彌補了影片篇幅有限的缺憾。

陳傳興想把一個女詩人的個人歷史、一段家國的近現代歷史、中國古詩詞的幾千年歷史,投射到同一個落點上。我相信每一種歷史都是真實的,但相伴發生的未必是完全的因果關係。所以,我更看重不同的人對葉嘉瑩的描述。“盲人摸象”並不一定是貶義詞,每一部分都是活生生的存在。

除了“穿裙子的士”“詩的女兒”這些頭銜,她也是女兒、妻子、母親、學生、老師……如果說葉嘉瑩在古典詩詞上的成就如朗月當空,清輝萬里,那每位受訪者就彷彿江河湖海,分別映照出她的不同側面,她不是神,是一個鮮活靈動的人,波光粼粼,是謂月映千川。

詩人席慕蓉的朋友是葉嘉瑩在臺灣大學的學生,她與她由此結識。葉嘉瑩第一次見到席慕蓉,第一句話是:“我也是蒙古人(族)。”葉嘉瑩從未在任何作品裏提過自己的族姓葉赫那拉,她的祖上雖然是旗人,居住在葉赫水畔,卻本屬蒙古族土默特部。

無論回到中國,還是回到北京,回鄉——這個千百年中國詩人的關鍵詞,也貫穿了葉嘉瑩大半生的念想。在她快80歲的時候,一個秋天,席慕蓉陪着她去葉赫(現吉林省梨樹縣葉赫鎮)尋找祖先的故鄉。

葉赫古城遺址如今只是一片高出來的土堆,陪同的一個熱心人先行跑上去探路,回頭說,葉老師您不用上來了,上面什麼都沒有,就是片玉米地。葉嘉瑩還是繼續往上走,日已西斜,秋天的紅玉米掛在那裏,紫紅的穗子垂下來,風一吹,發出陣陣沙沙的聲響。

葉嘉瑩站着看了一會兒,轉過頭說:“這不就是《詩經·黍離》中描繪的景象嗎?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我現在的心情和詩裏說得一模一樣。”

快80歲的葉嘉瑩,是他們家族第一個回到葉赫水畔的人,她還找到了三千年前特地爲她寫的詩。3年後,81歲的她又想去看蒙古高原,席慕蓉陪着她又出發了。在海拉爾,葉嘉瑩口占的第一首絕句是:“餘年老去始能狂,一世飄零敢自傷。已是故家平毀後,卻來萬里覓原鄉。”

葉嘉瑩是他們家裏唯一一個在一百年、甚至三百年裏,回到土默特蒙古高原的族人。她跟席慕蓉說,她在北京的家已經沒有了,可是到了蒙古高原,天穹低處盡吾鄉,突然之間,人就打開了。

有時候我想,如果人生是電影,就能在不順遂的時候黑屏,出一行小字“某年以後”,把悲傷快進到煙消雲散。但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又說,詩人有兩種:客觀之詩人,不可不多閱世,閱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主觀之詩人,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真。葉嘉瑩大概屬於後者。

南開大學文學院教授張靜是葉嘉瑩在南開大學時的助手。她記得,有一次葉嘉瑩在國家圖書館講女性詞的時候,談到法國作家法郎士寫過一本《紅百合花》,書裏說一個女子如果出生在一個比較幸福美滿的家庭,婚後的`生活也比較甜蜜,到30歲的時候連一場大病都沒有生過,那麼,註定她對人生的認識是膚淺的。

當花間詞的作者用女性口吻表達男性的陰柔一面時,葉嘉瑩在一個被壓抑的環境裏半生飄零,站在高原之上說“餘年老去始能狂”,這個場景,讓人想起蘇東坡、辛棄疾。在訪談中,葉嘉瑩和她的學生,也會反覆提到《人間詞話》裏的那句話,“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

在這本訪談集中,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在這幾十個人的記憶中,葉嘉瑩都是以一個獨立個體存在的,她與家人的親密關係只存在於她自己的口述中。難得有人提到她先生,還說的是“她的先生很不講理,她自己這麼精彩的一個人,竟然都可以忍下來”。

1971年的夏天,文化史學者鄭培凱在哈佛大學學習,經常去哈佛燕京圖書館找各種各樣的善本,經常碰到葉嘉瑩,“葉老師只要進了圖書館,就一整天不出來”。鄭培凱到香港後,創立香港城市大學的中國文化中心,曾請葉嘉瑩來擔任客座教授。讓他驚訝的是,葉嘉瑩竟然是一個人來的,還帶着個很大的箱子。就這樣,她一個人住了一個學期,那一年,她80多歲了。

離開香港前,鄭培凱去送行,一進門就看見她自己在那兒收拾行李。她把所有行李收拾在一個大箱子裏,外面再用帶子綁起來,綁得非常好。她對鄭培凱說:“我都習慣了,旅行的時候都是這樣,都是自己做。”

葉嘉瑩有一個自創的概念——弱德之美,意思是要把內心的感情收起來,要有一種持守、一種道德,而這個道德是在被壓抑之中的,不能表達出來的。但“弱德”不是軟弱,是在最困難的時候,仍有一種精神力量支持。

葉嘉瑩說過,有時候集大成的時代,比如西晉太康時期,正是質樸的五言詩在風格上將轉未轉的一個階段,卻沒出現一個可以集大成的天才,那是詩人對不起時代;有時候詩人很有才華,可是遇到的時代不是文學發展集大成的時代,比如江西詩派,那是時代對不起詩人。

從1924年至今的近百年間,是不是一個對得起葉嘉瑩的時代,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她一定是對得起時代的。

有一天,葉嘉瑩打電話給學生施淑儀,請她把自己夢中偶得的詩句用書法寫出來。那首詩是“換朱成碧餘芳盡,變海爲田夙願休。總把春山掃眉黛,雨中寥落月中愁”,青春年華已經遠去,但還是要把眉黛掃成春山,那是無望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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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水月在手》是葉嘉瑩先生唯一授權的一部傳記電影,導演陳傳興此前曾策劃拍攝了在兩岸頗具影響力的文學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記錄臺灣最重要的文學家、作家的一生,隨着《掬水月在手——葉嘉瑩傳》的成功上映,標誌着陳傳興“詩歌三部曲”創作終章。導演陳傳興介紹,爲拍攝全景式反映葉嘉瑩先生“歷經磨難又活得光亮的一生”,電影拍攝團隊用時3年,分別在兩岸、香港地區以及美國、加拿大等葉嘉瑩先生出生、學習、工作、生活的地方取景,採訪了葉嘉瑩先生的親友、學生40餘位,力圖還原葉嘉瑩先生以弘揚中華詩詞爲己任,歷經烽火硝煙、家道變遷,活出如詩一般鏗鏘人生的精神世界。

“她內心中因爲有古典詩詞作爲支撐,所以歷經磨難依然能夠活得足夠光亮,到了晚年,她還能夠想到用曾經支撐自己走過苦難的古典詩詞反哺我們的民族和文化,成爲整個華人世界的一道光彩。”陳傳興說,這是葉嘉瑩先生最讓他感動的人生力量和去拍攝這部傳記電影的驅動力。他希望透過《掬水月在手——葉嘉瑩傳》傳遞一個核心的觀念:中國需要有詩。在任何時代,不管是和平、戰爭、苦難的時代,詩人的存在爲什麼都是不可或缺?

“葉老師一直在我的拍攝名單裏”20xx年,陳傳興成立行人文化實驗室,策劃一部在兩岸、香港地區頗具影響力的文學主題系列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記錄在臺灣、香港生活的最重要的幾位文學家、作家的一生,他本人還參與了詩人鄭愁予和周夢蝶兩集的拍攝。

“葉老師作爲‘詩詞的女兒’,她的生命光輝和精神世界一直感召和引領我。”雖然不是學中國古典文學專業出身,但是陳傳興對中國古典詩詞有一種天然的心靈親近。上世紀80年代初,陳傳興在臺灣一家書店偶然看到葉嘉瑩先生早期詩詞研究的一部代表作——《迦陵談詞》,從此就書不離身,愛不釋手。“到法國留學時,我把這本書帶在身邊,這次爲《掬水月在手》的電影宣發來到大陸,14天隔離期中,我還不時翻看這本書。我覺得每每翻看中國古典詩詞,都會帶給我一種美感,給予我滋養。”儘管此前爲拍片,陳傳興多次往來大陸,但此次大陸之行,讓他對大陸、對古都北京收穫別樣的感受。

“我原來不知道北京的鐘樓和鼓樓離得這麼近,這次和朋友一起坐在什剎海一個茶館的露天平臺上,秋色濃郁的蘆葦在眼前飄蕩開,好似時光穿梭,我跟着當年的葉先生,穿過什剎海的衚衕,到她的老師顧隨先生家裏吃飯。冥冥中好似天公的安排,讓我跨越兩岸的時光機,來講述兩岸的一段過往,葉老師就是聯結兩岸的一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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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瑩最近一次公開露面是在x月x日,96歲的她例行給南開大學新生講開學第一課。坐在輪椅上,她中氣十足,調侃自己的頭髮竟變黑了一些。

她習慣站着講課,一站就是兩三個小時。但現在,她從家裏的沙發上起身都需要保姆攙扶。她說自己“生命已在旦夕之間”,但仍要努力做到杜甫說的“蓋棺事則已”那一刻。她每天手寫論文、指導學生整理超過2000個小時的講課錄音。

哈佛、耶魯等上百所高校都留下過她講課的身影。剛回到南開講課時,她的課,教室裏要加座,凳子椅子一直加到了講臺上。還有人靠牆邊窗口站着,或坐在地上。數學家陳省身、吳大任夫婦也和學生擠在講臺下。

她在臺灣教書時也是這種場面。後來,她帶着詩詞講遍了半個地球。

她沒有大學者高高在上的架子。她給幼兒園的孩子講詩,也給學者、院士、工人和家庭主婦講。92歲那年,她挑選了218首古詩詞,給兒童作古詩讀本,轉年又爲這些詩詞錄製了講解和吟誦。

91歲時,她還在70平方米的住宅裏給研究生上課。博士生、碩士生,加上來旁聽的人,坐在塑料小矮凳上,每堂課有二三十人。後來,課程和講座的視頻被整理出來放到網上,她一下子成了講詩詞的“網紅”。

90後網友評價“這位90歲的老太太講課有趣”,認爲她的書“不賣關子,娓娓道來,文學知識和歷史典故很豐富,兩口氣便讀完了三五百頁”。

她被稱作“穿裙子的‘士’”。她的生日,國內外研究詩詞的學者聚在她身邊開會,很多大人物都發來賀信。早些年,不喜熱鬧的她最多與幾位好友一起吃個飯。有一年過生日,她負責切蛋糕,南開大學的兩任校長母國光和滕維藻坐在旁邊。陳省身一定要把給她的祝壽詩藏到生日當天,提前一天到的楊振寧也沒得到“劇透”。

作家白先勇稱“葉先生是引導我進入中國詩詞殿堂的人”“她站在那裏,就是一個貴族。”詩人席慕蓉形容,葉老師在講臺上像個發光體,是《九歌》中的湘水上的女神。

她要把“自己親自體會到的古典詩歌裏邊美好、高潔的世界”告訴年輕人,她希望能把這扇門打開,讓大家能走進去,把不懂詩的人接到裏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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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瑩說自己“好爲人師”,因爲急於把自己所知道的詩詞裏的好處告訴別人。

她閱讀涉獵廣泛。中國的、外國的,文學的、心理學的,經典的、暢銷的,她都看。

受聘於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的20年間,葉嘉瑩幾乎每天開車經過西南海邊大道。大道右邊是高高的森林,左邊是住宅區,越過住宅區,是廣闊無邊的太平洋。退休之後,只要從中國講學回來,她仍每天風雨無阻地在這條路上往返,去亞洲圖書館看書、研究、撰寫新的論著。除了午飯時分到休息室吃自帶的三明治和水果,她要待到圖書館關門才離開。

她在海外查着英文字典教書,英文提高了,就去聽西方人的課,借西方文學理論的書。她發現西方文學理論中有的說法與中國傳統詩論有暗合之處。

葉嘉瑩指出:中國傳統文論,需要以西方的新理論來補足和擴展。

她講心與物相感的關係,是中國傳統詩詞的“比興”,是西方現象學所說的主客體之間的相互關係。

她講秦觀填詞的用字和內心的敏銳時,提出希利斯·米勒的觀點——不管小說的內容有多少不同,他總能在不同故事、情節和風格之中,找到作者的本源。她因此解釋用詞源於“真正心靈情感的本質”。

談到溫庭筠的《菩薩蠻》,一句“懶起畫蛾眉”,她講杜荀鶴和杜甫的詩,也用西方學符號學的觀點解釋:“蛾眉”就是聯想軸上的一個語碼。因爲“照鏡畫眉來做託喻,在中國文學已經形成一個傳統。可以喚起我們的聯想。你一看蛾眉,就能想到離騷中‘衆女嫉餘之蛾眉兮’,想到李商隱《無題》裏的‘長眉已能畫’。”

近些年,她發現越來越多的學生本科時讀英文專業,然後去國外學西方理論。回國後,將這些理論生搬硬套到自己的文化上。她覺得這不可取,必須先對自己的文化有充分的瞭解。“理論是荃,目的在魚。”

她創造了一個名詞“弱德之美”,詮釋中國古典詩詞美感特質的本質性。她說,弱德不是弱者,弱者只趴在那裏捱打。弱德就是你承受,你堅持,你還要有你自己的一種操守,你要完成你自己,這種品格纔是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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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過去了?在風雨中吟嘯、在花雨中徐行、在詩詞裏觀照人生,葉嘉瑩先生走過來的是一路坎坷,似乎應驗了王國維“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這一句話。先生歷盡生活的百難,一生有多少說不出的苦,幸好詩詞給了她活下去的力量。

最近先生看完我發表在新民晚報“星期天夜光杯”上一篇寫她的長文《欲將修短爭天地》後,她便告訴我一個小小的祕密:其實“以無生的覺悟,做有生的事業;以悲觀的體會,過樂觀的生活”,是在她的大女兒與女婿剛因車禍去世後,她在悲哀痛苦中掙扎起來時,曾經寫下的兩句自我勉勵的話,只不過因爲當時,她覺得不好意思說這樣洞觀人生的話是她自己的體悟,所以曾經託名說是她老師顧隨先生說的,但現在她年事已高,所以她承認了這是她自己的話。如今想來,這兩句話不正是先生在中國詩詞道路上一路堅毅走來的寫照!

“剩得書卷解沉哀,弱德持身往不回”,先生以爲“詞人是處在弱勢的地位,不能夠表白,也不能夠言說,但是他有一種持守的品德。我處着一個弱者的地位,。在我保持一個弱者的姿態之中,我有我的持守。就是你的品格跟理想,不應該爲外界的環境所左右而改變”。所以先生首倡這“弱德之美”,即使自己處在艱難苦痛之中仍舊終身持守。

今年先生的傳記電影《掬水月在手》是未上映先轟動,在第十屆北京國際電影節在線售票時,5秒鐘全部售罄,後來還得了電影金雞獎。而每個看過電影的人,在山河唯美空靈的鏡頭上,在佐藤聰明《秋興八首》的配樂中,在先生吟唱詩詞柔美的嗓音裏,一同經歷先生傳奇的一生,無不感動不已。

導演陳傳興先生說:“葉先生與詩詞的關係,已經深到生命裏面,她就像一個水月觀音一樣,讓人渡過詩詞的大河,到河的彼岸。”先生曾有兩句詩“要見天孫織錦成”和“柔蠶老去絲難盡”,先生把自己比作一條吐絲的蠶,因她從小熱愛中國古典詩詞,70餘年從沒有停止過教書,她希望她的學生和所有像她一樣熱愛古典詩詞的年輕人,能夠把她所吐的絲織成美麗的雲錦,就像顧隨先生早年對她的勉勵和鄭重的託付一樣。

在今年庚子初夏,揚州廣陵書社印了一部《駝庵迦陵師生酬唱集》,顧名思義,內容就是顧隨先生和葉先生的詩詞唱和。書是傳統的木板手工雕版,用上等貢紙手工印刷,並作經摺裝,並配以宋錦函套,限量印成紅、藍、黑三色,可謂盡善盡美。這摺子先生曾握在手中摩挲良久而不能釋,那是文字因緣骨親,更是他們師生傳承永繼的見證。

20xx年,我想從臺北飛天津探望先生,先生在電話裏頭說:“我實在太忙,一般很少跟人聚首見面,我已經太老了,自己有很多事情要收拾和整理都來不及。”先生這麼一說,聽來是拒絕我的探訪。然我不死心,過了一段時日,又致電先生,不意先生竟答應11月19日早上與我相見,我便在前一天清晨直飛北京,轉車天津,航空陸路,抵達先生家已是傍晚五點半了,我這突然提前到達,一下子似乎打亂了先生的生活節奏。然先生還是和我聊了許久,說起了上回在臺北與周夢蝶先生的晤面,談及瘂弦先生曾在電影院外面看到她的往事。在先生爲我帶來的書一一簽名後,我打算離開之際,照顧先生的阿姨突然問先生說炸醬有多煮,要不要留我下來吃炸醬麪?

因阿姨這麼一問,先生就沒有讓我這萬里而來的客人離開,說:“我實在太忙,我要去準備明天下午的講稿,今期《中國文化》中有我《要見天孫織錦成》的演講整理稿,你自己坐着看。待會一起吃飯,沒準備,只有簡單蔬菜,炸醬麪不知道你是否吃得習慣?我吃得簡單。”而阿姨一邊煮麪,一邊對我說:“先生只要有演講,都一直做準備,常常到晩上兩三點都不睡覺。”

不久,阿姨端出了兩碗麪、一大碗炸醬、豆芽、毛豆和菠菜,先生便每樣分出半碟給我,然後我們各自舀了炸醬拌麪,食不言,我就厚着臉皮靜靜地陪着先生吃了一頓晚飯。我猜先生平日是不留客人在她家用飯的,這次應算是特例。我現在偶然想起這一件事時,還是覺得非常得意,因爲能和先生一起吃飯,此生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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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瑩爲她一生獲得的學者、教師和詩人等衆多名號排了個序,說大半生的時間都用於教學了,所以首先是教師,其他的都排在這後面。

“我天生來就是一個教書的。”葉嘉瑩說。從1945年大學畢業至今,她在講臺後站了整整70年。

初回南開,葉嘉瑩白天講詩,晚上講詞,堂下座無虛席。她寫下了“白晝談詩夜講詞,諸生與我共成癡”的句子。

詩詞幾乎是葉嘉瑩生活的全部,尤其現在當她孑然一身邁入老年,給年輕人講課成了她最願意做的事。只要有人邀請,她都欣然前往。30多年來,她曾經應邀到國內幾十所大學講學,舉行古典詩詞演講有數百場之多。

“我一直在教書,這是情不自已。”她說,“這麼好的東西怎麼能不講給年輕人知道?你不能講給青年人知道,你不但是對不起下面的青年人,你上也對不起古人。”

當被問及,爲何在如此高齡,還要堅持推廣普及古詩的吟誦時,葉先生這樣說:“因爲我覺得我對不起年輕人。以前我上課大多是在講批評啊講欣賞啊,但是我沒有教吟誦。近代之後,吟誦被認爲是腐朽落寞的文化,逐漸不被提倡。離開臺灣後,我覺得吟誦要是斷絕了真的可惜。不留下正統的吟誦,我覺得對不起下一代的學生。”

古典詩詞該用什麼方式來傳承?這是個討論了很久的議題。

葉嘉瑩的答案之一是吟誦,古人講究“吟而成文”,中國古詩詞由吟誦而始:

“以樂語教國子,興、道、諷、誦、言、語。”出自《周禮》,樂語是古代貴族子弟美育的重要部分。從周朝開始,我們的學習就是伴隨着吟誦開始的。吟誦是學習古典詩詞的重要法門,它所帶來的興發感動的體會,是深入理解古詩詞的基礎。”

在國外生活了許多年的葉嘉瑩強調:只有中國有吟誦,其他國家的文學沒有。英文詩有朗誦、朗讀,也有輕重的讀音,但是沒有我們這樣拿着調子的吟誦。所以他們把吟誦翻譯成chanting,這樣翻譯並不準確,因爲chanting 其實是佛教做法事時的唸誦,與詩歌的吟誦不同。

她對於吟誦非常“執着”,在《掬水月在手》裏,能看到許多的吟誦鏡頭。葉嘉瑩覺得,吟誦是“復活”詩人生命的手法,要讀懂詞人,就是要進入對方的語境中,過別人的人生。

當詩詞加上韻律聲調,不僅更好記憶,也離作者的情感世界更近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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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在她身上也看到了“弱德之美”。

“我是一個生來就屬於所謂‘弱者’的女性,我的一生可以說都是隨命運的撥弄和拋置。”她說,“但是我不跌倒,我要在承受之中走我自己的路。”

20xx年起,她開始在南開招收研究生。

她不喜歡麻煩別人。回國教書後,她在南開大學校園內獨自居住,不請保姆。一次起夜,她在衛生間滑倒,摔斷了鎖骨,怕影響祕書休息,她在地上躺了4個多小時,天亮才撥對方電話。

爲了節省做飯的時間,她讓祕書可延濤買好速凍水餃,最多一次買了10斤。可延濤說,葉先生對學問的要求很嚴謹,但對生活的要求很低,特別是不願意在吃飯穿衣這樣的瑣事上浪費時間。她的衣服好多都是二三十年前買的,很舊的衣服,她也從不捨得扔掉。有的破了洞,葉嘉瑩就自己拿針線把破處縫好。

沈禕記得,到葉先生家裏拍攝時,她捧着飯碗大口吃餃子,但從沒有衣着隨意、不打扮不收拾的片刻。

一生裏,她最看重“教師”的身份。直到91歲時,她還在家中給學生上課。她要求學生讀文獻原文,多背誦。對於不認真的學生,她會嚴厲地批評,語氣近乎呵斥。但學生如果刻苦認真,即使談詩談得笨拙可笑,她也寬容。

接受《人物》雜誌採訪時,學生鍾錦曾回憶,有一次同學們在課堂上各抒己見,一個年紀挺大的師兄說得完全不對路,旁人都聽不下去了,但他非常認真投入。一看葉嘉瑩,她用書把臉擋着,躲在後邊悄悄地笑。

只要血壓平穩,學生和朋友們傳來的郵件她會在晚飯後逐一回復。哪怕是收到羣發的風光圖片,她也會一個手指敲打鍵盤,認真地回覆“收到,謝謝”。

熱愛古典詩詞的陌生學生寫信或郵件給她,也能收到她的迴應。

從物理系轉讀古代文學的學生考研失利,寫郵件給葉嘉瑩。葉嘉瑩用家裏座機打電話給他,鼓勵他不要灰心。還有的學生沒奢望過回覆,信裏沒有留聯繫方式,她便託祕書順着信件裏的信息找到對方。

外出講座,她每次仍站着講兩三個小時,有學生髮現,葉先生腿都腫了。

爲了讓她有更好的講課、開會、研究的場所,一位海外學生提議修建一所學舍,就像古代的書院一樣。世界各地的學生開始響應。

“他們每個人都出資不菲。”陳洪回憶迦陵學舍的籌建,“若干學生聽說了就來了,有學生說所有傢俱都是我的,有的說所有電器我都負責了。他們都是十幾年前甚至三四十年前聽了葉先生的課。”

20xx年,迦陵學舍落成。葉嘉瑩在海外講課的錄音、錄像以及研究資料裝在150個紙箱分批運回國,大小不一的舊行李箱上貼着註明“資料”的紙條。

這座中式四合院,東鄰南開現存最古老的建築思源堂,西面是國際數學大師陳省身的故居寧園。

《掬水月在手》紀錄片大部分場景在此拍攝。看過這部紀錄片,戴錦華直言,我們面對葉先生的詩和她本人會“失語”,“所有的語言都顯得醜陋”。

有觀衆想到了葉嘉瑩在臺北寫的一首詩,最後兩句“千年滄海遺珠淚,未許人箋錦瑟詩”。葉嘉瑩認爲,李商隱詩歌悽美,不必因爲沒人作出箋註引以爲憾,而是根本無法箋註,因爲詩中幽隱難言又深廣如海的寂寞,遠非箋註所能爲力。“葉先生爲文、爲人裏幽隱難言又深廣如海的寂寞,也是我們所難用語言表達的。”“捧起一把水來,天上的月亮就倒映在水中。水裏的光影離你很近但又離你很遠。我覺得天下的美都在於一種‘距離’,在你的想象之間,可望而不可及。”葉嘉瑩這樣解釋“掬水月在手”。

一名學生體會過這種美。在南開大學東方藝術大樓,葉嘉瑩站在臺上講課,他站在距離葉先生十幾米的地方靜靜聽着。“她講的每句話你都能聽懂,詞裏的美也能領略到,可就是覺得離葉先生那麼遙遠。”

有人形容這種感覺,“月光很近,但月亮很遠。”

但葉嘉瑩只謙虛地說,我只是水中之月。